秦关一夜未眠。
他躺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一次次强迫自己睡着——只有睡够才有精力迎接接下来的挑战，才能在这场决战中获胜。
但是，睡不着。
脑子清醒得吓人，脑中一遍遍回放着自己的那段“坦白”——细节都对，没有遗漏，条理也十分清晰。
何志胜一定会去查，只要他查，就一定能查到。
新荷宾馆外的那堆垃圾中，他一定能找到戚敏的衣物。
新荷宾馆那扇陈旧的木门上，他也一定会发现脚踢的印痕。
还有戚敏所住的201房间的对门，门框上也一定能找到他秦关的血迹。
还有，隔壁房间的房客也会证实201室发生过短暂的争吵——秦关在收拾戚敏尸体时，曾听到过隔壁房间有人大声咳嗽。
当然，最重要的是冯智和徐如意——何志胜只要肯查，就能发现这俩人那晚一直在暗中联络，或许还能找到冯智跟踪他秦关的监控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熬过去，终于熬到天明。
秦关起身，又煎熬地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见到老何的徒弟小吴。
再次被带进审讯室，老何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神情淡定，抬眼看向秦关时，双眸里已经没有一丝轻视和疑惑。
找到了。
他连夜去新荷宾馆查过验过，证实了他此前口供里的那些细节。
他们开始验证他的口供，并且会一一证实他的口供！
一旦所有细节和证据都能对上——当然，其中有些细节他的推测可能有误，但不影响大局。
大局就是他细细剖开的这整件事的脉络，是清楚的，是有理有据的——所有证据都会证明这一点。
他快要赢了。
“昨天你所说的经过，再说一遍吧，”老何抬抬下巴，示意秦关。
秦关点点头——作为阶下囚，他比任何嫌疑人都配合，不就是再说一遍吗？胜利在望的此时此刻，就算老何不作要求，他也想再重复一次。
“我还是从那天清晨说起吧，”秦关深吸一口气，镇定，淡定，稳定，“虽然我见到了戚敏，但是因为我的急躁，我们闹得很不愉快，她火，我也火，我又担心她继续找徐如意麻烦，又不知道徐如意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不知道我的家会不会散，总之，我的心情很糟糕，”
“我也特别累，那些天因为戚敏闹出来的这事，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被徐如意发现，连着好久没睡好，真的被弄得疲累不堪，”
“从新荷宾馆出来，我在马路边坐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去医院吧，因为出轨的事徐如意恨透了我，她不愿意看到我，我想跟她解释吧，孩子也在医院，让孩子听到爸爸这么不堪的事？我做不到……”
“回家吧，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不习惯，难受，也睡不着，”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很愚蠢，怎么就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秦关皱着眉头，脸上重现当日的苦恼和烦躁。
“所以，我打车去了新城，辉煌KtV，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以前有时候心情不佳，我会去他那边，他都给我留个小包厢，我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里面，一边听歌一边喝酒，他知道我的习惯，不信你们去问问他，”
辉煌KtV，离那建筑工地不远，那天清晨，拖着戚敏的行李箱出发的路上，秦关就已经看到了这地方。
当然，秦关也没有撒谎。
这个辉煌KtV确实是他一朋友开的，他之前也确实去过几次，一个人待在一个小包厢里，喝酒，听歌。
在警方面前，务必要说真话。
所有的细节，都能得到警方验证的真话。
这一点，秦关比谁都清楚。
他已经说了无数真话了。
“但那天，我下了出租车才发现，辉煌KtV早打烊了，我也是糊涂，光顾着找地方喝酒逃避，全忘了店的营业时间，白跑了一趟，”
秦关叹口气，脸色愁闷，声音也更自然。
“我没有给朋友打电话，大清早的，人家肯定还在睡觉，我不做这么没礼貌的事情，我就一个人在那附近走啊走，”
“那天清晨我走了蛮多路，你们可以查看附近的道路监控，应该能看到我的身影，我记得附近有个建筑工地，经过那里时，裤脚还不小心沾染了水泥，回家后我把衣服丢进洗衣机，说不定这个水泥没洗干净，你们也可以去我家翻找一下我的裤子看看。”
那块水泥他用手用力搓过，但是没能搓干净。
不曾想，如今居然可以做他清白的证明。
秦关依旧蹙眉，第二次叙述，他更淡定了，丝毫不会展露他的急切。
“总之，那天，我一夜未睡，又烦又累，游魂一样走了一段，后来还是打车回家，在家附近一条街看到有家面馆，我就下车吃了一碗面条，是一家叫作‘真牛’的牛肉面店，店里可能也有监控，你们可以查查看，”
“吃完面，我就回家了，想着休息会儿去医院，怎么跟徐如意解释，”
“哪知道，我到医院，碰到你们来到医院问话，徐如意就突然改口了。”
“她说她头天是去见同学，不小心从楼梯上摔倒了，她根本没有见过戚敏。”
“她否定了自己头天晚上跟我所说的所有话，所有话！她坚称自己没见戚敏，我当时听得都完全懵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改口，”
秦关一脸无辜，“当时，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很激动的，我都想扑过去问她，为什么！”
“我懵了很久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直到后来跟你们一起去了新荷宾馆，去了那个房间，我才弄明白。”
秦关喝了一口水。
快到重点了，稳住，稳住，一定要稳住。
他在心头告诉自己——这是第二次说了，没必要像第一次那样，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受害者，激动，惶恐，委屈，但又不能过分失态。
第二次说，他已经平静很多。
“你们把我带到新荷宾馆的时候，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戚敏跑哪去了，更不知道徐如意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我进了房间，”
“你们还记得吧？那房间里有浓浓的消毒水的气味？消毒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它可以破坏人体的dNA，这点你们知道，身为律师，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还有，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毛发，戚敏的头发一根都没找到，戚敏的指纹也没有，什么都没，是不是？”
“我是一个受害者，但同时我也是一名律师，当时我想不通的事，当我站在一个职业的角度去想，我就想通了！”
“事情的真相是，”他抬眸，脸色愈发镇定，眼神也愈发沉稳，“那天清晨，在我敲门未进离开之后，徐如意派冯智潜进了戚敏的房间，杀了她，然后清理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