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依然淅淅沥沥，不断冲刷着天地，却怎么也洗不去那股污泥带来的恶臭，光是闻上一口都直让人作呕，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尽数呕出。
五眼令牌的五人骑在黑水纸马上，跟着疯子从半空中缓缓飞过，低头看着下方城墙上来来往往做着各自准备的黑甲士兵，墙跟脚下一长排的巨大白纸直直竖着，升起一道道光幕紧贴着城墙，阻挡住前方已经如湖泊一般的污泥。
墙前那大片汇聚成湖的污泥里伸出无数双泥手挥舞摇曳，如同卢苇草一般，一眼看去让人不禁心生寒意，雨水冲刷着，昏暗天地里的污泥湖更衬得一片末日之景。
“所以，这些手，”仇论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发毛地说道，“都是被吞了的人吗？”
“大部分不是，八苦欲本来就是尘子剥离下来的八苦组成的，每只手都是一个尘子的苦欲，都是大罪大恶之人，生不得死不去，这些东西会把周围一切有生之物吞下去，好陪他们一起受苦。”
疯子骑着在空中徐徐前进的纸马摇头晃脑地说道，对下方的污泥毫不在意，一点想清理的意思都没有，城墙上不时有一些忙碌的士兵偷偷抬眼朝他们看去，看到疯子时又心有余悸地连忙低下头去，这一切疯子都很清楚，但一点也不在意。
待到他们完全离开了边关巨墙，即墨中的双臂堪堪分离开来，肩头断层却是一片机关木齿轮在转动，双臂在空中合起又不停翻转，化为一人大小的八角风铃，在风雨中随着即墨中一起缓缓前进。
“即墨老兄，我一直挺好奇你这机关术的，”仇平歪头打量着那风铃，“你莫不是那墨城大家的子弟？”
“不，我和墨城没有一点关系，”即墨中面无表情地闷闷开口道，“他们是身外机关术，我是化身机关术。”
即墨中说到这，其他几人不禁目光一凝，盯着他肩头断面裸露在外的机关齿轮多看了好几眼，即墨中自己倒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化身机关术，顾名思义，将自身改造为机关，”即墨中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自是没有听过，因为这术法一代只传一人，修此术的人从来不被正视，在很多代前甚至一度被认为是邪术，所以现在认识的人不多。”
“这种术提升很大，但副作用不小吧？”
“那是自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付代价便获得的，”即墨中淡淡开口，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说什么，显然他有着一些自己的秘密，众人见状也不再追问。
“临老弟呢？你们临家的大多都是入朝为将吧？我倒是很少见着临家人进妄来司的，为何你要入妄来司？”
仇论见话茬不对，便连忙改口问向临川下，临川下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会问到自己，但还是开口回话。
“临家以卫大九为责，虽说很多临家儿郎都是入朝为将，但卫国之路不光只有这一条。”临川下说到这时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玉，是一块手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白玉佩，雕刻着一面虎头，虎口死死咬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临字。
“有很多地方是普通兵将触摸不到的，便是凡人不可抗力，所以我才选择脱离临家原来的道路，进到妄来司内，我一身兵武之道皆是拜自黩武阵大师所学。”
“黩武阵大师？他所修的乃是兵阵之法，你这兵武道怎么从他那学的？”
“兵阵，草木皆兵，而我是自愿化为他兵阵里的草将才习得这法的。”
仇家三兄弟听到他这话，面色微微一变，竟带着几分骇然。
“你说你成他的草木将了？临小哥，你怎么连这般东西都说与咱们听。”
临川下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又非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看不得光的事，黩武阵大师也算得是大九将才，为何说不得？”
“草木将？嘿嘿，”疯子一直在一旁听着，听到这时出声笑道，扭头看向临川下，“那岂不是说你已经永远属于他阵里的一道魂了？你原本的躯体早就没了吧，能有现在这般实力，你恐怕全身都草木了吧？”
临川下闻言，也不言语，将腰间的佩剑抽出，缓缓在手心处划开个口子，却没有鲜血流出，众人着眼看去，却见得他手心伤口里没有丝毫血肉，一层人皮下尽是编织交错的草绳充作他的血肉骨头，而里面伸出点点绿意点在伤口边缘处，伤口竟然缓缓自己愈合起来。
“你这倒也还好，起码那人给你的三魂封在这身草木躯里，”疯子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说着，“不过你少了几魄，想来是那几魄对你这副身子已然无用，他给你剔除了。”
“道友，你怎的识得这般多？”仇谋忍不住开口问道。
“咱要是说，打咱记事起就晓得这些你信吗？”
疯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其他人闻言不禁哭笑不得，显然把疯子这话当作一句戏言，然而却并不知道疯子所说的却是作真。
“草木身自是有草木身的好处，但坏处也不少，若是那什么阵大师不解了此术，不还你的魄，你注定只能永远做他阵里的一道魂，哪怕你死了也入不了六道轮回，投不了胎转不了世，因为你永远少着那几魄。”
“在下自是清楚，但若是能为大九出一分微不足道的力，只为保个大九子民安康和江山稳固便好，区区一条命而已，在下自愿舍了便是。”
疯子听着临川下这般说道，不禁一勒马绳在空中停下前进的脚步，眯起他那只发着冷光的蛇瞳左眼看着临川下，其他人不禁也停下脚步看向疯子，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做。
好半响后疯子才收回视线，轻轻一夹马肚，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行去，却听得他在雨中哈哈笑着。
“你小子，好你个不惜命，真不知道那群该死的不可言和六道无常听到这话会怎么想，真他娘的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