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米儿紧了紧衣领口,看了一眼前方已经不多人的队伍,皆是同她一般穿着丫鬟服的下人,她定了定神,继续跟着队伍排队等待着,哪怕白日里太阳毒辣,到夜里时分吹来的风里也还是带着丝丝凉意,一些身着单薄的人不禁发抖,祈盼着能早一点结束。
“小米,欸,小米,”刘米儿身后的一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笑嘻嘻地对她说道,“今年你回去陪你老汉过节不?”
刘米儿回头看去,是她在这易府里交情好的另一个丫鬟下人,也是同她一样来这府里做活计的,她家里是在城里赶车的,为了多挣点银子这才进易府来,不过该说不说,这易府里活计不算重,拿得到的银子也不少,大伙都乐得在这里。
“回呀,我快两年没回去过节了,你呢,小香你爹他们今年过节应该不赶车了吧?”
“哎呀,不赶了不赶了,今年祭祀着有得十两银子呢,我爹他们也能歇一段时间了。”
“也是呢,欸,不过你说,”刘米儿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悄悄凑着耳朵说道,“老爷为啥年年祭祀都要搞这么一出呢,我咋感觉邪乎着哩,没见过其他地方这么弄呢。”
“啊呀,快些说不得哩,”小香连忙一把捂着刘米儿的嘴,不给她说下去,“老爷怎么做我们这些下人的可别乱说,夫人还在前头,要是着夫人听去可不中了,说不得要吃板子呢。”
刘米儿慌忙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方才她们交谈的,松了一口气来,不再言语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四周的火把插在这大院厅的各个角落里,照得院子锃亮,火光摇曳在每个人脸上忽闪,在队伍正前方置着一口大缸,大缸里装着不知是什么的浓稠液体,在黑夜里哪怕有火光也难以分辨,一旁放着几张长桌,上用红木盘托着难以计数的白花花银两。
队头的一人走上前来,拿起大缸边上的小刀来,轻轻从自己虎口处划拉开一道口子贯穿手心,忍着痛将手心置在大缸上,任由它流着血落入缸中,三息后他收回血淋淋的手掌,从怀里掏出一根布条包住手,走到旁边的桌子那,伸手拿走十两银子揣在怀里,拿到银子的那一刻似乎忘了疼痛般,满脸高兴地离开了大院。
队伍后面的人也都同前面的人一样做着,做完便拿上十两银子离开,不多时便到了刘米儿。
她也同其他人一样,强忍着痛划开自己的手心淋下血去,却也没数过了多久,一旁的管家连忙将她的手推开,有些嗔怒道:“你这没了听户的货色,方才夫人说得这么清楚般你听哪去了,三息!三息!多一息少一息都不得!”
刘米儿面色一变,慌忙给他赔罪着,好一会那管家脸色才缓下来。
“算得算得,你平时做活也称得认真,就不说你了,拿了银两快些回去歇息吧。”
刘米儿闻言这才松一口气,道谢着连忙拿上银两快步离开大院去往自己住的下房。
流水哗哗,冲过泛着干涸血迹的伤口,刘米儿忍着疼痛将伤口简单清洗过后拿起纱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怀里用布包装起的银子,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来,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见许久未见的老父亲就难掩心喜。
“嘿嘿,明天去买点好的烟叶子,再去大娘那打几罐好酒,”刘米儿轻笑着盘算着自己该怎么花这笔钱,“爹应当喜欢那百日红,听着府里头的人都说大娘的百日红好喝哩,嗯,再买点其他货,村子里还有其他大伙呢,不知道小松哥会喜欢什么呢。”
疯子将身躯藏在阴影里,看着颇为欣喜的刘米儿踩着脚尖进到房里去,不再停留,身躯一晃便到了那大院的角落里,此时下人们已经只剩寥寥几人,疯子静待着他们忙活完都离开,眼瞅着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走来抬起大缸直往一间堂屋而去,他略微一晃,化为一道影子藏在大缸的影子里,随着他们一同被抬走。
不多时,那大缸被抬进到堂屋的卧房内,里头坐着位衣着贵气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幼小孩童静静坐在客室凳子上,手上轻拍孩童背,那孩童闭着眼胸脯微微起伏正在安然入睡。
“夫人,都准备好了,”管家小心翼翼地弯腰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晓得了,你来备着吧。”
管家轻轻应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一个黑木盒子打开来,里面静静盛着一颗鲜红的心脏,甚至不时还跳动一下,仿若刚取出的一样,管家小心地将心脏取出放在一个小石臼中将它捣碎磨开来,直至碎成泥状。
应在一旁的汉子搅动着大缸里暗红的血,过了一会拿出个紫玉小碗来从缸里盛出小半碗来递给管家,管家接过小碗,将石臼里捣碎成泥的心脏用勺子挖出小半放进碗中搅动着,不多时便将小碗放在桌上,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妇人待在屋里。
“瑞儿,瑞儿,”妇人见那几人退出去,轻拍着将怀里小睡的孩童叫醒来,“醒醒该吃药啦。”
孩童惺忪地揉着眼睛,小声地说道:“娘,爹呢,我不想吃药。”
“你爹在忙呢,待会就回来了,”妇人伸手将桌上的小碗拿过,轻轻捏着白瓷勺搅动着,碗里却没有一点血腥味,她柔声着对着怀里的孩子说着,“瑞儿乖,喝了药就好得了了,这药是你爷爷给你备着的呢,喝了以后瑞儿就长生啦,指不定咱家瑞儿以后能做得神仙呢。”
那孩子迷迷糊糊着应着妇人的话,小口小口地喝下那碗里所谓的“药”。
“娘,你们也会长生吗,”孩童喝完一碗后,睁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妇人,“我不想就我一个人长生,我想要爹娘和爷爷都长生。”
妇人满是怜爱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道:“会的会的,瑞儿会的,我们也都会长生的。”
“啊对对对,会会会,你们都长生得了。”
疯子突兀的声音自大缸下传来,一股黑水从其下的影子里钻出,堆积成一个人形来,疯子的脸缓缓浮现出来,黑水顺着一溜烟从他的嘴角钻回去,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那抱着孩子的面带惊异妇人。
“长生,长生,嘿嘿,你们这帮尘子为什么都一个两个喜欢做这种春秋大梦,真要有这么容易那岂不是遍地成仙了。”
“你是何人?”妇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面色坚毅地看着疯子问道,“能近得到此处,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哦?你倒也勉强算个奇特的,”疯子看了眼那口盛血的大缸,漫不经心地说,“其他尘子见得咱也不知怎么,都没几个不尿裤头的。”
“你进这易家大府有何目的,我们家老爷也算得半个仙人,你就不怕遭吃我们老爷的罪?”
“你家老爷?啊~你说那帮子人啊,那也算仙人?这话要是给不可言听去得笑出声了,不过咱可不知道不可言有没有笑的地方。”
妇人看着疯子对她的警告之言毫不在意,脸色不禁白了一分,心里似乎猜到了几分,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朝里面挪了挪,而她怀里的孩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疯子。
“娘,这个叔叔是谁啊?”
“瑞儿,别说话,”妇人小声说着让孩子别说话,故作镇静地看着疯子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疯子一挥手,一条木凳如长了腿一样挪到疯子身后,疯子一屁股坐下,“咱就有几个问题问问你,你只管回答咱的问题就行。”
“好,你问。”
“你这药方的法子是谁给你的?”
“老爷传给外子,外子再教给我们这么做的。”
“你家老爷有没有告知过你们这是那什么仙师传授的?”
“不知道,老爷不曾同我说过,但我想来应当是那仙术。”
“你知不知道除了大九以外还有哪里有仙师的传闻?”
“这,这般我不大清楚,不过我曾在上京听相师夫人说到过打北边有个五色国有地巫一说,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地巫?”
疯子顿住微微一思索,与自己所知的一切并没有相对应得上的,索性暂且不管,目前而言对他并没有多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