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白霍然起身,匆匆奔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却顾不上这些,顺着琴声的方向,快步寻去。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只见院子外的石凳上,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袭白衣,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身前放着九霄环佩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动飞舞。
苏慕白快步上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堂兄,多年不见,自你加入琴音阁后,便音信全无,这些年,你去了何处?”
苏知音停下弹奏,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当初我心中困惑,便去了玄都观,找静德天师答疑解惑。
在那里,我结识了妻子谷清岚,与她一同在玄都观中研究道学。
每日谈经论道,倒也逍遥自在,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令我不得不离开。”
“原来如此,没想到堂兄也已成家立业,真是可喜可贺。只是,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离开堂嫂?”
苏知音神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再提。
今日前来,是为了完成一件,命中注定的使命。”
苏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什么使命?如此神秘,还望兄长明示。”
苏知音却突然话锋一转:“你刚刚吃夜宵了?吃了些什么?”
苏慕白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桂花糕和莲子羹。”
苏知音又问:“那此刻口中,可还有桂花糕和莲子羹的余味?”
苏慕白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回味片刻:“没有了。”
苏知音目光灼灼,眼神如炬,紧紧盯着苏慕白:“那你能否确定,刚刚在书房中,所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
苏慕白眉头微皱,眼中满是迷惑,脑海中一片混沌:“我有些糊涂了,一时难以分辨。”
苏知音接着道:“那你能否确定,刚刚那曲《潇湘水云》,以及,你面前的我,是真是假?”
苏慕白斩钉截铁地说道:“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自是深信不疑。”
苏知音轻轻一笑:“‘你以为眼见为实,可这世间诸多表象,往往蒙蔽双眼。
就如同这琴声,你听到的是《潇湘水云》,可它究竟是琴音,还是你心中的记忆?
而我,站在你面前,你确定看到的是真实的我,而非你心中所想的幻影?”
苏慕白陷入沉思,眉头紧锁,满脸疑惑,一时无言以对 。
苏知音轻抚九霄环佩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该离开了,山高水远,道阻且长,恐怕后会无期。
临行前,我为你弹奏一曲《鹿鸣》,此曲,将为你引来一位贵客,你务必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苏慕白微微一怔:“《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苏知音微微点头,十指在琴弦上拂动,琴音袅袅而起。
一曲终了,苏知音缓缓起身,将九霄环佩琴收入琴囊,背在身后,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苏慕白望着苏知音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不多时,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迈着悠闲的步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院子。
乞丐径直走到苏慕白面前,微微拱手:“小哥,刚刚那位弹琴的人去了何处?”
苏慕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虽感诧异,却还是客气地拱手还礼,如实答道:“已经走了。”
乞丐听闻,脸上顿时露出惋惜之色,连连摇头,旋即话锋一转:
“既来之,则安之,我循着琴声,风尘仆仆赶来,腹中饥肠辘辘,小哥能否行个方便,给我弄些吃的?”
苏慕白倒也爽快,转身走进厨房,不多时,便端了饭菜出来,递与乞丐。
乞丐只是瞥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满脸嫌弃:“这些粗茶淡饭,可不合我胃口。
我要吃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喝清甜可口的莲子羹。”
苏慕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悦,脸色微微一沉,心想这乞丐怎如此挑剔。
正欲发作,突然想起苏知音临别时的话: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该离开了,山高水远,道阻且长,恐怕后会无期。
临行前,我为你弹奏一曲《鹿鸣》,此曲,将为你引来一位贵客,你务必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苏慕白心想:“大年初三,夜深人静,还会有谁到访?苏知音所说的贵客,定是这乞丐了。”
他强压心头怒火,来到内室,唤醒熟睡的楚思露。
楚思露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地,听苏慕白说完来意,不禁面露难色:
“我并不会做桂花糕和莲子羹,而且家中,也没有这些食材。”
苏慕白满心焦急,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他想起刚刚在书房中。
画中的楚思露,送来的桂花糕和莲子羹,虽说他也分不清,那桂花糕和莲子羹,是真是假。
他急忙转身,快步回到院子,将乞丐迎至书房,桂花糕和莲子羹,果真还在桌上。
乞丐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桌上的美食,便被他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后,乞丐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拍拍肚皮,一脸满足。
他目光在书房中扫视一圈,走到桌前,伸手拿起纸笔。
他手腕一抖,笔锋在宣纸上轻轻落下,他的手腕微微转动,一气呵成。
眨眼间,一个圆圈便跃然纸上,这圆,线条流畅自然,毫无凝滞,墨色均匀,浓淡相宜。
苏慕白心想:“这圆虽然简单,但是功力十足。”
乞丐将笔一扔:“你不要小瞧这个圆,须知大道至简。
混沌初开之际,天地未分,乾坤如这圆般,浑然一体,无始无终,包罗万象。
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圆,实则是一切的起点,亦是万物的终结。
周而复始,循环无尽,四季更迭,昼夜交替,皆是此理。
人生亦是如此,有起有落,有盛有衰,恰似圆的轨迹。
应顺应自然循环,在低谷时不气馁,于高峰处不骄傲,宠辱不惊。”
乞丐说完,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