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岚蛾眉轻蹙,葱指轻拽凌虚衣袖:“你这是怎么了?这般失魂落魄?”
凌虚猛地回过神来,目光落于衣袖上,只见上面沾着些米粥。
他心中暗忖:“这诗专冲着我来,诗中具象之物,有的能留下痕迹,如泼过来的热粥,出现在衣袖上。
有的却似镜花水月,虚幻不实,譬如那口井,我刚刚泡在井水里,如今衣衫干爽,哪里有半分水渍?”
凌虚微微仰头,目光悠远,似是陷入回忆:“方才那句颔联,讲的是陶望卿的凄苦故事。
陶望卿生得沉鱼落雁、能歌善舞,才情出众,深得广川王宠爱。
却不想,恩宠竟招来无妄之灾,王后昭信妒火中烧,污蔑陶望卿与画师有染。
广川王听风便是雨,不分青红皂白,对陶望卿拳脚相加,百般折磨。
陶望卿一介柔弱女子,如何经得起这般摧残,终是不堪受辱,心灰意冷,投井自尽。
昭信恶毒至极,仍不肯罢休,派人将陶望卿的尸身,从井中打捞出来,割去鼻唇。
还蛊惑广川王,丧心病狂,将她煮成一锅粥,当真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贵妇兔继续说道:“自古深宫女子多苦命,凌虚公子,还需平心静气。
请听我颈联,‘秦宫佳丽殇幽梦,殉葬孤魂伴冷霄’。”
阴沉沉的天幕下,秦王陵中,烛火摇曳,光影幢幢,一众嫔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数位太监将毒酒强灌至一位嫔妃口中。这可怜女子拼死挣扎,“噗”地一声喷出酒液。
却被太监们死死按住,她的指甲抠进桌面,留下道道血痕,不多时,便眼神空洞,瘫倒于地,香消玉殒。
另外一边,几个太监,拽住一位嫔妃的臂膀,将绳索套在颈上。
这女子奋力踢蹬,绣鞋脱落,青丝凌乱,哭喊声撕心裂肺。
太监们却面无表情,猛地一拉绳索,女子双脚离地,悬空乱蹬,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凌虚走在墓道中,又见数位太监押着几位嫔妃,走向墓室。
其中一位嫔妃,吓得肝胆俱裂,双腿发软,被太监们拖拽着。
到墓室旁,一太监手持利刃,猛地割开那嫔妃头皮,鲜血潺潺而下。
另一个太监端着水银,无情灌入,嫔妃双眼暴突,面容扭曲。
她双手疯狂抓挠,却被太监们死死禁锢,不多时便气绝身亡,惨不忍睹。
凌虚直看得汗流浃背,就在这时,那些哭喊声,突然间全部消失,均被皇陵深处的棺椁所吸收。
一声巨响石破天惊,棺椁竟被一股莫名之力猛地掀开,尘土飞扬中,秦王的尸体,霍然而起!
他身披金缕玉衣,手中紧握着长剑,剑身寒光凛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向着凌虚恶狠狠地劈来。
这一剑似有着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
凌虚提气凝神,双指并拢,指尖光芒闪烁,他身形快若闪电,向着秦王疾冲而去。
身形掠动之际,那白色光芒化作白玉尖刺,黑色雾气,从白玉尖刺中汹涌翻腾而出。
凌虚瞬间欺身而上,白玉尖刺带着破竹之势刺出,精准无误地贯穿了秦王的身躯。
黑色雾气顺着伤口,疯狂地钻进他的体内,所到之处,他的身体,迅速被侵蚀。
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这阴森的陵墓中,只留下一声充满怨念的怒吼。
那吼声未绝,凌虚便再次看到了贵妇兔,凌虚心想:
“刚刚看到的是秦王死后,后宫所有没有子嗣的嫔妃,都被下令殉葬的场景,无数无辜的女子,因此失去了生命。”
贵妇兔面露惊讶:“想不到凌虚公子,这么快便脱身了,请听尾联,‘北齐薛嫔弦断处,红颜薄命琵琶谣’。”
灯火明灭,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独踞殿宇中,他面容憔悴,披头散发,双目深陷。
此时正十指箕张,于弦上狂扫,弦音瑟瑟,嘈嘈切切,尽是相思癫狂、情仇错乱之意。
矮桌上,酒觞错落,凌虚强抑心头忐忑,走到他面前,见他长发纷披,遮住了大半面容。
那男子似有所觉,抬眼望来,眼中凶芒竟有一瞬收敛:“来陪我喝一杯!”
凌虚心下惧意更甚,然不敢稍露违拗,只得硬着头皮趋近,于他身侧落座。
男子探手取过酒壶,手腕一抖,酒液如注,倾入杯盏,溅起数点酒珠。
凌虚但觉指尖凉意侵骨,当下强催灵力,凝于臂腕,伸出手,接过那杯酒来。
男子哈哈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成众,酒兴方浓!”
他弯腰探向膝下,手中已然多了一物,凌虚顿觉头皮发麻,寒毛倒竖——竟是一颗女子头颅!
头颅面容如生,双眸紧闭,唇色泛白,额前几缕乱发,更添几分凄厉。
男子捧起头颅,目光缱绻,轻声呢喃:“先敬薛嫔一杯,爱妃且饮。”
他将酒杯倾于头颅唇边,酒水顺着那苍白脸颊,蜿蜒而下。
凌虚见状,手中酒杯拿捏不住,“哐当”一声坠地,酒水四溅开来。
男子见状,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美酒岂能辜负!”
探手抓起琵琶,五指如飞,狂扫琴弦,震得凌虚耳膜生疼,头痛欲裂。
他强摄心神,双手于胸前急速舞动,片刻间体内灵气鼓荡,幻出一个圆形。
只见圆形中,浮现出一个精致木匣的幻影,木匣周身流光溢彩。
男子正弹奏得如痴如狂,转头瞥来,目光瞬间被那木匣吸引。
他随手扔掉琵琶,一步步向这木匣走来,待他手指触及木匣时,木匣幻影,突然消失不见。
一枚珍珠出现在他面前,陡然射出,势如破竹,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男子瞪大双眼,满脸惊愕,手指颤抖着指向凌虚,口中欲言却未能发声,身子瘫倒在地。
凌虚猛地一凛,仿若大梦初醒,察觉李星岚正搀扶着自己,一张俏脸,满是关切。
李星岚明眸轻抬,问道:“凌虚,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每听一句诗,便似遭受重创?”
凌虚强自镇定:“星岚放心,我不过是一时心有所感,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