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安故意周转到晴浦与青浦的边界,才跟年洛说明意图,随手掏出早准备好的书信。
“年洛,我准备入青浦查探流民的情况,劳烦你转告大殿下一声。”
殊不知年洛是专业的密探,就温以安那反常的举动,他早已传信报告大殿下。
这会自然不能说出来,他微微拱手:“大殿下有吩咐,年洛必须形影不离地跟着安大人,”
毕竟不是自己人,温以安也不能过分命令,只能说道:“那有劳你帮我将信传给他。”
“是。”年洛这才领命回答。
夜色江青,幸好赶上最后一趟渡船,水波被一圈圈推开,温以安似看到新的希望。
侍女时昭也已在河对岸相候,一切好像就是那般顺利,也希望有个好的结果。
温以安这般关键的人物出去,自然逃不过欧阳平的眼睛。
船一起航,温以安即将入青浦的消息就传入太守府。
“大人,温大人傍晚时分乘船进入青浦。”小厮急匆匆敲响欧阳平的门,就说了这么一句震惊人心的话。
欧阳平不用猜,就知道温以安前往青浦的要事。
这些年救济流民的事情,他可不单单就送银子离开,整个过程在确保他们的动向之后才停止跟踪。
可毕竟是手下人干活,难保没有懈怠之时。
“派人跟进,如有动向及时报告。”欧阳平缓缓抬起那双微皱的眼睛,命令道,语气甚是严肃。
他隐隐感受到危机,十余年来第一次如潮涌般深刻,手不自觉地颤动数下。
迈出的脚步突地踉跄一下,小厮说完事,起身之际正好扶着他。
欧阳平往外动了动手指,小厮识趣般退了出去。
皇宫皇后木弥月,手执一颗白棋放入棋盘,胜负已分,又不好驳皇帝原浩的面子,抬眸一笑:“皇上还是习惯让臣妾,这棋都下得没意思了。”
原浩也是一笑,一边捡棋,一边说道:“弥月,你又忘了,不是说好没人的时候,唤我名字,嗯——。”
“是,浩郎。”木弥月干脆也由着他,毕竟他高兴了,才会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先用宇宪来试试水。
“浩郎,宇宪这次像是要整治吏部,你就这般由着他的性格来。”木弥月也加入捡棋子的行列。
棋盘整洁如初时,原浩发觉这是个陷阱,也自愿入瓮。
“安乐时,易出懒政。”原浩抓了一把棋子,又如数落下:“政策一件件落下,到了最下面时还是一模一样的,这跟照搬照抄又有何区别。”
原浩将手里的最后一颗棋子丢了进去:“总得有人出来敲一敲,如此他们才懂得如何才是为百姓做实事,而不是空喊口号不干事。”
“那你有些不厚道,在孩子身后推波助澜,别人怨怼的都是宇宪。”木弥月将棋盒收到身侧,明知道此举可以锻炼宇宪,嘴上不免要心疼一下。
对于原宇宪,原浩问过他的心意,也遵从他的决定。
“吏部尚书只是他锻炼的地方,迟早要培养一个得力助手顶替他的位置,怨就怨吧,百姓不怨,世间永安才是值得。”
“这般说来,都是为了宇宪成才,那宇恬哩,好不容易求得一心上人,你还不遂她的愿。”木弥月最想问的终于时机成熟,想着这话不够稳妥,又说了一句:“可不能拿小温丞相上位不稳,女儿吃苦那套搪塞我。”
原浩挪步坐到她的同侧:“这不是你教我的,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那现在拿来考验女婿,怎么就不行了?”
木弥月秋水般的眸子望向他:“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天下大乱,如今太过安逸,宇恬不与小温丞相同甘共苦,往后如何担得起丞相夫人一职。”
“宇恬从小就聪慧,你教她藏拙,才不至于被他人发现。”兴许别人不知,原浩倒是清楚这一点:“她进以南院,也是你要掩人耳目,让外人觉得她仅适合去点点书。”
木弥月也知瞒不过他,索性换了立场:“那就等宇恬劝你成功。”
千府小院内,原宇宪与原宇肃围着石桌品茶聊天。
原宇肃乍然想起还未见温以安回来,问道:“大嫂嫂一整天忙什么去了,怎还未见回来?”
月亮从乌云逃出来,恰好落入原宇宪举起的杯中:“她啊,去青浦找证据去了,等你这边调查完,估计她就回来了。”
这时一只信鸽飞了进来,原宇翔轻车熟路解下腿上的东西,摊开一看,与原宇宪说得一模一样。
原来他是猜的。
原宇肃抢过他的杯子:“你早知道,为何不阻。”
“为何要阻?她志比天高,要想得到不寻常之物,就得入虎穴。”原宇宪重新从碟子里取出一个青瓷杯,倒茶时清香阵阵惹人心醉。
就在他探手取桌上得纸条时,原宇肃抢先一步:“你不是很放心,那还看这作甚。”
原宇宪忍住想看的心思:“怕你看得不仔细。”
说起这查看东西,那没人能比得过原宇肃,不然他也不可能到刑部任职。
知他是好面子,将纸条放置在桌面上,笑着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便抬步离开了。
温以安与时昭碰面后,两人次日就去了流民村。
到时,在满目的油菜花中,看到青浦太守顾知措正站在村口。
在顾知措的引导下,温以安见到流民村的建设,俨然可以说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桃花源。
路过的村民总会向顾知措见礼,甚至邀请他去品尝家里新做的农家小菜或是小酒。
温以安轻轻一笑,顾知措问道:“温大人是不是想到一句诗?”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温以安朱唇轻启,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明:“顾大人,世间为官之人,若如你一般,将百姓的事情放在心上,爱民如子,那便是大治。”
温以安读懂他的眼神,屏退其他人,仅仅剩下他们两人。
“我也是尽己所能在赎罪,许大人是我的知遇之人,这是他所愿见的,我愿为之前仆后继。”温以安全然没想到顾知措,会毫无顾忌地提起一个罪臣。
“顾大人愿意为我驱策,也是想帮帮许将军吧?”既然已经打开天窗,温以安也不喜欢弯弯绕绕:“顾大人可是还常与许将军通信?”
“寒城四季无春,总得有人将春意带去,我便成了那送信的长风。”
温以安懂顾知措心中的凄楚,他是重情重义之人。
“顾大人,许将军兴许我带不出,许将军的女儿,我会尽力带她出来看看真正的春意。”
温以安信誓旦旦,让顾知措视她为可信之人。
“凭我对许大人的了解,他此生怕是不愿再踏出寒城,顾大人能帮到这份上,足矣。”
温以安没有拆穿他的目的,其实他只是想救救原宇翔,而能救原宇翔的,只有许卿遥。
说到这,顾知措才拿出袖中蓝布包裹的证物:“收到温大人的信,我便一番求索,这些兴许可以帮到你。”
温以安接过证物,略一查看,心里已有底。
“这证人还见不见?”顾知措问道。
“为了他的安全,先不见为好。”温以安一路上早已发现鬼鬼祟祟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派来的。
“那温大人可有什么还要问的?”
听到顾知错这话,温以安兴起一想法:“顾大人若是不麻烦的话,不妨将这流民安置之法写成奏折,我寄给皇上,以便让各地借鉴。”
“不必过于华丽,言之有物最重要。”
顾知措点了点头:“那我带温大人再去院落转转。”
于是到了一处老妇人家中,因着路上顾知措提起一些,她本就是孤身一人流落此处,温以安本来担心她孤苦无依,进去确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顾知措解释一番:“今朝在探索拼家之制,就是让同样孤身一人的青年、小孩与老人结为固定生活的一家,这样青年出去干活,小孩专心读书,老人做些家务,因性格互补,倒也过得可以。”
温以安觉得这确实比集中起来赡养或是抚养来得精准一些,想进一步了解。
“那是自愿组成,还是官府配置?”
“自愿为主,官府帮忙寻找合适的家人搭配,三月为期,合得来,就可以去官府办理并户手续,成为法定的一家人。”
这般聊着,那户人家已经邀请他们入座。
顾知措向他们介绍过温以安之后,温以安贴心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阿婆,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三年了,多亏顾大人找了人陪我老婆子,日子过得甜呐。”阿婆满头白发,声音却十分洪亮。
温以安发现桌上修得精致的虎头鞋:“阿婆,这是您绣的吗?”
“我流浪前就是摆摊的,那会家人都在,可惜流浪途中生病,都没了。”阿婆说着说着,神情有些黯然,攥着帕子就往眼睛处擦。
温以安放心虎头鞋:“阿婆手艺真好,如今有人陪伴,他们知道时,夜晚时,定然是为阿婆高兴的。”
“温大人,要谢谢你。”阿婆拉上温以安的手,虽说手略显粗糙,可温以安觉得三生有幸能得这般感谢。
随后在阿婆家中用过饭,她劝了许久,才让阿婆收下这招待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