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察觉到他的异样，女孩紧张兮兮地开口：“大哥哥是要离开吗？”
闻言，北堂问点点头，道：“对不起娅娅，大哥哥刚才骗了你，其实大哥哥不是北堂问，是镇主府的信。”
他本来，是打算收留娅娅，免得后者无家可归，可他父亲是不会允许的。
但如果这女孩找到镇主府，想必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大哥哥的名字好奇怪，只有一个字。”看见北堂问点头，女孩心里挂满了失落，，不过还是强行掩饰下情绪，道：“没关系的大哥哥，娅娅很懂事，大哥哥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娅娅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大哥哥。”
不知道是因为女孩像极了当年的小红，还是因为最近克制了魔功的负面影响，北堂问内心反常地出现遗失许久的情感。
其实他知道那些情感没有遗失，只是一直以来他麻痹自己，用那害人害己的“魔功”麻痹自己。
听着娅娅的一番话，北堂问内心都开始颤抖起来，他连忙深吸口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从那天被信当众拆穿后，在通古镇他便如同过街老鼠，也终于体会到信当时的处境。
连十岁出头的小孩都知道他是魔鬼。
在这之前，在家中，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没有人考虑过他的需求。
如今，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在乎他的感受吗……
他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对自己的关怀。
他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那些被自己爷爷害死的人，他们之中也许就有女孩的双亲。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恨，达到了巅峰。
他是一个，该死之人。
“娅娅还可以，找大哥哥玩捉迷藏吗？”
少年鼻头猛然一酸，他轻轻拥抱娅娅，道：“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等他松开怀抱，却发现女孩哭了，哭花了脸。
这让他紧张起来，不知所措。
“大哥哥……对娅娅真……好，没有人……愿意理娅娅……”
“娅娅……没见过爹娘，但……他们说……爹娘的怀抱，是温暖的……没有人愿意抱娅娅……娅娅知道，他们嫌娅娅身上脏……”
娅娅抽泣着声音，从小和孤独为伴，被人嫌弃和嘲笑，今天她第一次体会到亲情和温暖。
“好了娅娅，”北堂问不动声色抹了抹眼角，“才说你要像兵器一样，百折不挠，怎么哭哭啼啼的。”
他伸出小拇指微微弯曲，道：“刚才不是说，娅娅想玩捉迷藏吗。我们来拉勾，大哥哥不骗你，说到做到。”
闻言，娅娅也伸出小手指，和少年的手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完毕，女孩重新破涕为笑。
看着女孩的笑容，北堂问也放下心来。
“娅娅，”他站起身来，“跟我去镇主府吧。”
女孩记得北堂问说过，他是镇主府的信，那镇主府就是他的家。
但从来没人愿意让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进自己家门。
见女孩犹豫，北堂问笑了笑，道：“再犹豫，大哥哥便不管你了。”
这句话比什么管用，娅娅将头摇成拨浪鼓。
北堂问拉着娅娅的手，带着她朝镇主府走去。
一到深夜，通古镇的街道仿佛笔直的神龙，灯火映照在地砖上，仿佛刻着花纹的龙鳞。
四周的寂寥中又隐藏着人声，偶尔几声犬吠穿过长长的深矮小巷，响在两人耳边。
不久，镇主府便到了。
守门的士兵们眼见前方的空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便上前查看，走进发现是一个女孩，便开口询问：“你是哪家的女孩，大晚上出门很危险的。”
“是大哥哥……”娅娅刚想伸手却发现，本来还伸手拉着自己的少年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她一时焦急，哭出声来：“娅娅不知道，大哥哥刚才……还在旁边……”
“我滴妈呀，哪个大哥哥，咱们帮你找……”
眼前的小祖宗哭了，可太让这几个士兵头大了，他们不停地安抚，娅娅却更难过了。
“出什么事了？”李仁正好在院子门口，他闻声赶来，“这是谁家孩子，你们欺负她了？”
“二统领，这真不管咱们的事啊，”士兵急忙解释，“是这孩子突然出现，说是有个大哥哥带她过来的。”
李仁点点头，示意士兵退到一旁后，来到女孩身前蹲下，和蔼道：“小姑娘，能告诉伯伯，你说的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也许是因为李仁和北堂问一样，和她说话时都是蹲下，所以她心中的紧张消去不少，总算不再哭了，只是抽噎着道：“大哥哥说，他是镇主府的信，还和娅娅玩捉迷藏，是他带娅娅到这里的。”
信？
李仁内心错愕，旁边士兵也面面相觑，纷纷傻眼。
信回来后，可是就一直呆在镇主府没有出去，怎么突然又来一个小女孩说是被信带回来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定了定神，李仁笑道：“原来是信啊，他就在府里，你随我进去。”
“你们继续站岗，有情况再汇报给我。”说罢，他转身朝镇主府内走去。
娅娅一下子将哭声完全止住，睁着大眼睛，安静下来跟在李仁身后往前走。
她那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哥本来还在她身边，却又突然跑到眼前的院子里，只是知道信在里面后，就放下心来。
不远处阁楼的屋顶，北堂问见此，才放下心来。
“到了镇主府，便不会再孤独了。”
然而北堂问没明白的是，其实痛苦各有各的不同，快乐也分道扬镳，然而孤独却总是相似的。
他是孤独的，阿离是孤独的，李平的孤独的，就连信，也是孤独的。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绝对地让人摆脱孤独。
就像对信来说，他不论在这里生活多久，亦或是结识多少的朋友，也找不到故乡的味道，找不到他已经逝去的族人。
单纯地把戈娅送到镇主府，就能让她摆脱孤独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进了镇主府后，入眼便是娅娅从未见过的布局。
在娅娅的印象里，所谓的“家”只有一个房子而已。
原来大哥哥的家，这么大。
倒是这里的装饰很简陋，特别是镇主府外面的大门，属于她见过最破的门之一。
一路上，她东瞅瞅西看看，不断接受着新鲜的事物。
很快，李仁带着娅娅来到大堂，看着女孩衣着破旧，面色也不太好看，想来生活应该十分艰难才对。
“你的家在哪里？”
“娅娅没有家。”娅娅摇头。
“那你的父母？”
娅娅依然摇头。
李仁愣了愣，叹了口气。
显然，是有人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带其来了镇主府想让镇主府收养，而信应该也是那人编的名字。
也许镇子上还有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时李仁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如果将财富平均，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那镇子就……”
他吓了一跳，连忙打消这个想法。
这样的方案不可行，因为每个人品行不一，能力不同，如果只是简单的分发财富，只是治标不治本，说不定还会让镇子的情况更加恶化。
“可以成立福利组织，扶持困难之人。”
“联合其他世家，放出财富鼓励人们工作。”
“加强和其他地区的交易……”
一时间李仁脑海里涌出各种想法。
其实镇子上的事情本应该李渊去做，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李渊虽然当得上大公无私，是一个清官，可是手段措施都有些老旧古板。
而李仁这些年一直经营李家商会，自然拥有更多创新的想法。
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眼前女孩安顿好。
“你叫娅娅对吗？”他问道。
“娅娅是小名，戈娅是名字。”娅娅纠正起来，顿了顿，她又说道：“是大哥哥给娅娅起的名字。”
李仁点点头，他叫来侍女，让她们给娅娅沐浴并换身衣服。
“我记得信住的地方旁边，还有一间空的院子，就留给她住吧。以后她就是我李家之人，由你们来照顾她。”
给侍女交代完，他便离开了。
娅娅本来想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哥哥，听其意思似乎让她和信住的近些，便放下心来。
住得近，就可以每天都找大哥哥玩捉迷藏了。
深夜，枫语阁。
少年默默站在远处，目光透过窗口落在柜台后的少女身上。
深情，而又不舍。
歉疚，而又惭愧。
咦？
少女猛然扭头朝窗外看去，然而除了一片黑暗外，别无他物。
“奇怪……”
她摇摇头，感觉从北堂冥生日宴会那天起，精神都变得失常起来。
二楼。
阿离的表情充满慌乱，在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字条。
“不想信死的话，就来无心寺。”
这正是北堂问刚刚丢进去的。
阿离本想将其当作恶作剧无视，然而想起明天比试，便犹豫起来。
万一是那些镇外之人的威胁，该怎么办。
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快步下楼后，匆忙回应了小红的询问，阿离便已经出了枫语阁，往镇子西边赶去。
另一边，北堂问也已经来到了山路脚下。
在彻底放弃继续通过吸食血肉修行魔功后，他似乎已经没了对付魔的办法。
即便信拥有那种神奇的招式，又能怎样，依旧不是魔的对手。
或者他将那魔族口中的“人”带过去，说不定那魔一高兴，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十分确定，那魔口中的“人”，便是信。
而要将信制服，需要知道其软肋。
北堂问恰好清楚，公孙离便是其中一个。
无心古寺。
自从北堂问和信上次的战斗以后，寺庙仅存的建筑也几乎全部倒塌，变得更加破败。
少女是第一次到这里，少了灯火，这里比镇子上更加黑暗。
普通人即便举着火把，也难以看清一丈外的事物。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周围的荒芜死寂似乎将少女声音也尽数吞噬，不久后又在远处回应，传出一模一样的回声。
阿离心中突然有些发毛，大晚上不知从哪跑出来一张字条，让她前往无心古寺，等她到地方后，却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得可怕。
“抱歉了，离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阿离便感到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脖子直冲大脑，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问也要为，自由做点什么。”
将阿离靠着无心古寺残破的墙壁放下，北堂问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