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昏迷,醒来后,似乎也忘了之前的事。”
公孙彦说的很慢。
“我是,捡来的?”阿离呆呆地看着眼前,雪花翻飞,又落入地面上的雪堆,“爹骗人!”
她哽咽起来。
“爹,刚才,都是骗阿离的对吗?”
“爹,你说,说刚才全部都是谎话,是假的!是在骗阿离!”
泪水从脸颊滑落,那围着兔耳的围巾也掉了下来,寒风找到机会,狠狠将那对耳朵抓起,在空中甩动。
阿离却笑了起来。
“阿离最喜欢爹给讲的故事了,娘亲的肚子里,没多少,故事听。”
语气变得颤抖起来,阿离开始抽泣,最后放声大哭。
阿离清楚,自己的模样,与大家都不同,真正的一家人,是不会相差如此之大的。
只是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就保持着自己原来的样子,像往常一样,每天看起来蹦蹦跳跳的、快快乐乐的。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和大家一起,开心地笑了吧。
阿离蹲下身子,将脸深埋在双膝中。
虽然,她说出那样的气话,但在心里,她一直想将自己,融入这个大家庭。
公孙彦将围巾重新缠绕在阿离的耳朵上,道:“如果没有阿离,你娘也许早已离世,你只知是她一直在陪伴你,但如若没有你的陪伴、没有你的笑容治愈,她也早就失去了生的欲望。”
“阿离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是你的家人,一直都是。”
阿离逐渐止住哭泣,保持着抽噎,抬头看向父亲。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男人早已丢下倔强,眼神也不复沧桑,泪水不断涌出,又在空中冻结,化为冰晶。
“爹,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真相,只是,幽琴她,已经命不久矣。”公孙彦突然转头,直视她的双眼中满是诚恳,“爹有一个请求,希望阿离,能抛开这十几年的隐瞒,真诚地叫她一声‘娘亲’。”
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阿离冲进屋内,从桌上取下一片枫叶,揣在衣袖内。
那是阿离努力两天的成果,就和母亲曾经在她脑袋上装饰的枫叶很像。
阿离心里明白,那是为了降低兔耳的真实性,让人们认为,兔耳和枫叶一样,都是装饰物,而不是真的。
在不能外出的日子里,阿离爱上了读书,那是她知识和见闻的全部来源。
她向往书上描写的通天塔,塔有九九八十一层高,塔里放着无数丹药,其中也有,能将妖魔净化为人的丹药。
通古镇,只是整个世界很小的一个角落,阿离对镇子外面充满了好奇。
书上说,枫叶代表深情。
阿离喜欢枫叶,就和她喜欢火红的油纸伞一般。
在风中落下,轻飘飘的,留下好看的红色轨迹。
阿离甚至忘记披上大衣,她擦掉眼泪和脸上已经结冰的泪痕。
跑出了房间,跑过庭院和楼阁,不顾巡逻侍卫的行礼,阿离跑向大门口。
今天,是娘亲去回天医馆取药的日子。
阿离记得。
门口却冲进来一名少女,她也在流泪,面上梨花带雨。
阿离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小红,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今天除了几个侍卫,娘亲还带上了她,怎么如今,却只剩她一人回来。
少女看见阿离,表情变得愈发迫切,凄厉的声音从口中喊出。
“小姐!快叫老爷!”
寒风簌簌,少女脸色异常地苍白。
“怎么回事,娘呢?”阿离声音颤抖,她强作镇定,开口问了一声。
小红却恍若未闻,她眼神迫切寻找着公孙彦的身影。
寒冬中狂奔回来,几乎要了她的命。
公孙彦闻声而来,看见少女模样,心中咯噔一声。
“从监牢跑出好厉害一个人,夫人她,夫人她……出事了!”
两人恍若五雷轰顶,第一时间往大门跑去。
公孙彦一脚踏在地面,瞬间便出现在街道上,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阿离没有那般轻功,只能一步一步,拼尽全力,向回天医馆跑去。
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公孙夫人多好的人啊,老天真是眼瞎啊!”
“那几个侍卫,一眨眼就失去战斗力了,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
耳边不断出来路过之人的交谈声,阿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沉重,让她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这回天医馆和家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远到她跑上一辈子,也到达不了。
她害怕,看见母亲已经离世的样子。
然而事与愿违,转过街角,眼前出现一群身影。
周围人见她赶来,纷纷让开位置。
阿离放慢脚步,看着两人。
公孙彦抱着妻子,坐在雪地中,口中不断地喊着幽琴的名字,痛苦万分。
阿离停在了边上,她突然不敢再向前走了。
她看见母亲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表情却并无痛苦,反而带着笑意,在阿离眼中,这笑容和往常一样,一样温柔。
“贵夫人收到惊吓,心病发作,已经无力回天。公孙大人,节哀!”洪景天在旁边,还是说了一句。
公孙彦悲痛出声:“老洪头,你这里不是回天医馆吗,你不是神医吗,怎么会,无力回天呢?”
“夫人,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拿药。”他抱起幽琴,就往回天医馆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
洪景天挡在了他前面。
“公孙大人,请你冷静!”
“哈哈哈!”公孙彦表情狰狞,却放声大笑:“洪景天,你见死不救,枉为神医!”
他环顾四周,最后停留在地面躺倒的几个侍卫身上,怒道:“公孙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连一个小贼都对付不了!”
“让开!你不治,我自己治!如果治不好,我就拆了你这回天医馆!”公孙彦低下头,看着幽琴,话却是对洪景天说的。
“公孙大人,贵夫人已经去世,与其执着于当下,不如找出凶手,替贵夫人报仇。如果拆了我这医馆,能让大人内心好受一些,那就请便。”后者长叹一声,让开了身子。
“是啊是啊,公孙大人,还是先以找出凶手为重中之重吧。”
“大人不必为难洪神医,绝症难治,非神医之过啊!”
周围之人也劝起来。
公孙彦终于停住脚步,他看了洪景天一眼,情绪再次崩溃,道:“可她是我之妻!”
阿离看见了那个眼神,她突然明白了,父亲此时,也不是父亲了,反倒只是一个丈夫。
只是一个,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