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四顾洞内一圈,再看一眼暗河水面,并无二致,还算平静,没有出现他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怪异之相。
不管这条暗河如何怪异,他们只能从这里出去,非走不可。
娘子睡得正熟。
他紧绷了几天的身心也是极度疲惫。
“桑嘉公子,此处相对安生。我们累了好几日,歇息一阵子,再起程。”
他的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壁洞内的回音如鼓响。
桑嘉做了个同意的手势。
他温柔地看着月娥熟睡的模样,没有被惊醒。以后,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是生是死,他们都在一起。
几天几夜没睡过囫囵觉,此时,眼皮有千斤重。
他轻手轻脚走到离月娥几步远的岩石上,轻轻松了一口气。半躺下,眼皮一合,就睡了过去。
阿木在离两人不远处,放下灯笼。靠着一块岩石坐下,将罗盘放进怀里,也闭上眼睛休息。
溶洞里很安静,只回响着几个人的呼吸声和偶尔一两声梦呓。
暗河的河面慢慢聚起了水雾,水雾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将三个人笼罩在其中。
……
月娥看到现出恐怖相的阿生,头皮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阿生,你是谁?为什么想害我?”
阿生如破碎的一缕青烟,转瞬不见踪迹。
月娥猛地转过头去看河中作妖的小妹。
红祆小妹脸色如纸,眼睛里流下两行爬行的血水。一滴一滴像红豆子一样滚进河水里,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
一双白纸一样的手垂了下去,穿着红袄的半截身子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血红的河水。
月娥睁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不敢眨一下。
真是诡异呀!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在做梦吗?
她的头很痛。
算了,不管刚才出现的阿生还是红袄小妹,不管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梦境,不去理他们就是了。
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应付他们。
她重新坐在垫子上,眼皮越来越重。
阿木提着灯笼,身后跟着桑嘉从拐弯处走出来。月娥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
终于,他们来了,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在此担惊受怕了。
“阿木叔,桑嘉,你们来了。”
她想站起来,迎上前去。无奈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动不了。很快,她又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哑”的发不出声,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得见。
她的眼前出现一圈一圈黑影,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头一歪,又沉沉睡了过去。
溶洞里不知从哪里吹出来一股阴风,“嗖嗖”地从三位酣睡的人脸上刮过。吹得岩石上的灯笼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阿木怀里的罗盘热起来,胸口处传来热浪似的温度,吓得他一下子醒过来。
罗盘发热,洞中必有诡异。
此时,洞子里全是白茫茫的雾气。白雾中凸显一点如豆般摇曳的灯火,其余的一概看不见。
他惊吓地大吼一声:“娘子?娘子!”
月娥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阿木叔,怎么了?”
她也如坠在云雾中,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阿木叔,坐着千万别动。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去理它。”
阿木站住没有动,收回迈出去的脚。
“娘子,您还好吗?不要害怕,老奴在您身边。”
“阿木叔,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动。这洞子里很怪异,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是,奴才听令就是。”
阿木双手抱住罗盘,盘中凹处的指针在旋风般的转动。
娘子的话不能不听,站起身来的阿木,复又坐下不动了。
他心里焦急,娘子呀,您千万不能有事!
熟睡中的桑嘉被两人的说话声惊醒。
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雾,与山顶上遇到的白雾简直是一模一样。吓得他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月娥!”他惊呼一声。
身体如弹簧般跃起来,往前就迈开了步伐。
月娥闻声,急忙开口:“桑嘉,你不要动。”
已来不及了。
“吱!”耳畔听见一声惨叫。
桑嘉低头一看,自己踩到一只像斑虎一样大的老鼠尾巴上。
老鼠受痛,两只豆子大的眼睛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露出尖尖的两颗獠牙,反口就向他的脚背咬去。
钢钩一样的獠牙,有一寸多陷进了桑嘉脚背上的肉里,顿时血流如注。
他怒吼一声:“哪里来的死老鼠,敢咬爷的脚,爷剥了你的皮!”
月娥吓得面色发白,整个人如掉进冰窟窿里,呼吸也急促起来:“桑嘉,这里诡异,不要动!不要伤害它!”
桑嘉已奋起一脚,狠命地向老鼠踢去。
没想到,功夫精准狠的他,一脚踢出去,没有踢到老鼠身上。而是踢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顿时,痛彻心扉。
他痛得吡牙咧齿,弯下腰去。口里忍不住呻吟一声:“哎呀。”
再定睛细看,那只硕大的老鼠不见了。
月娥看不见他,听到他的呼痛声,焦急地问:“桑嘉,你怎么了?”
桑嘉忍住痛,一脸的惊愕,“月娥,我踢到岩石上,那只硕鼠突然不见了。”
月娥看向桑嘉说话的方向,半眯起眼睛,想努力看清楚一些,终是颓然。
“桑嘉,你坐下不要动,这里有古怪,等这些雾消失了再说。”
桑嘉听到她镇定的声音,知道她没事,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放下来。
如今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先坐下来静观其变,只要娘子没事就好。
他原地坐下,摸向自己痛得火烧火燎的脚,恨声道:“这些白雾真他娘的可恶,让那只该死的老鼠跑得不知去向。”
月娥担心的问:“桑嘉,脚痛得可厉害?”
“没事,娘子不用担心。我包裹里有止痛膏,等雾消散了,就贴上。对了,娘子,这雾何时能消散?”
月娥也一脸惘然,“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雾从哪里来的?”桑嘉和阿木同时发问。
月娥偏着头,仔细回忆着自己看过的书。书上有讲,遇到一些阴性磁场,会发生什么诡异事。
她轻声道:“这里应该是磁场有异。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实的。那些来伤害你们的东西,若是去反击它,最终全都会打在自己身上。反击得有多重,自己受的伤就有多重。所以,你们要原地不动。”
原来如此,桑嘉低下头去看自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脚。
原来,娘子懂这么多。难怪,张公公有令,无论如何也要救娘子出去。
阿木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眸。
“嘿嘿…”
一名满头白发,佝偻着腰的老妪,出现在月娥面前。她咧开瘪嘴,阴恻恻地嘿嘿冷笑。
月娥只当看不见,心里默想着经文,手心里全是冷汗。
“娘子,你是什么磁场,老身看不见。”
一口冷气哈在月娥的的耳畔,冷得她直打寒颤。
月娥从小就会看气,发现这老妪身上正源源不断地冒出一股股白气,将整个溶洞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阿…”月娥哈出一口白气。
一双枯枝般的爪子猛地卡住了她的脖子,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痛得她眼泪汪汪。
老妪狰狞地张开黑洞洞,臭哄哄的嘴,一口咬向她的面颊。
“啊!”月娥吓得惊叫起来。
她头皮发麻,紧紧闭上眼睛,浑身筛糠般地抖作一团。
阿木听见娘子惊悚的声音,一下子睁开双目,倏地站起来,“娘子怎么了?”
“月娥,怎么了?”桑嘉头皮一炸,立刻站起身,从腰间拔出利刃。
“嘿嘿,她在老身手上,又白又嫩,真好吃。你们若是想救她,也得要有直本事,得从老身手里抢去才行!”
月娥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颤着声,一字一句道:“你们不要动,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阿木的后脊冷汗直冒,双拳紧握,急声道:“娘子,您若是有事,老奴如何向张公公交待?”
“阿木不要动,我若有事,大不了我们一同扑难。”
月娥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喉咙快断了。
阿木听令,没有再动。他偏着头,一双耳朵仔细聆听四边动静。
桑嘉手执利刃,恨声道:“月娥,是什么鬼东西抓住了你?我要将它碎尸万段。”
月娥感到自己的脸上黏糊糊的,肯定是鲜血淋漓。掏心挠肺地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翻着白眼,已经奄奄一息。
“桑嘉千万不要动,它是白雾,是雾缠绕着我。你跟雾怎么打?打出的,还不是又都打到自己身上。”
桑嘉大吃一惊,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挥出利刃。
老妪被月娥识破真身,张开血淋淋的嘴,气急败坏道:“你这娘子,说话好没道理,不见我正吃着你身上的血肉么?”
“嗡!阿!吽!”月娥在心里默念出来。
老妪嚼咬的嘴巴不动了,她吃进口里去的是一块火红的金刚,灼得她的嘴滋滋地响。
她痛得汗如雨下,一把推开月娥,抱头鼠窜而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
月娥念头直转,顿觉身体轻松起来,不再疼痛难忍。
她睁开眼睛,看到雾气在逐渐散去,阿木和桑嘉的身影变得清晰可见。
紧握拳头的阿木和怒目圆睁的桑嘉也同时惊愕地发现,自从娘子说出那东西是雾以后,雾气就像流水一样,开始向一个方向逐渐消散。
阿木所曾见到过这等怪异事,神色微微一变,“娘子,我可以动身了吗?”
月娥皱着眉头,轻声道:“还等一会儿,等雾气散尽才动,免得那东西又重新跑回来。”
“月娥,你刚才经历何事?为何喊痛?”桑嘉急切地问。
月娥闻言,吓得急忙伸手摸自己的脸,松了一口大气,还好,滑嫩如骨,完全没有了刚才被啃咬时的痛苦。
她按住自己狂跳的小心脏,原来自己猜测的没错,那真是一场噩梦。
雾气终于全部消散,红灯笼里桔黄色的灯光柔地洒在月娥坐的岩石上。夜明珠的光辉,此时也显露出来。一瞬间,洞子里亮如白昼。
阿木不放心,慢慢的走到娘子身边来,看到她整个人完好无损,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月娥立刻站起来,瞳孔微缩,担心的看向暗河水面。那刺眼的血红色也隐去了,暗河之水变回原样,无色无味。
她暗松一口气,没有讲出自己看到诡异的暗河水。
她转过身,面向桑嘉而站。
他为救自己出去,冒着这么大风险赶来,真的是勇气可嘉,也真该感谢他。
月娥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柔声道:“桑嘉,谢谢你,冒险来救我出去。”
桑嘉仿佛没有听见月娥说的话。
他几步走到阿木面前,手里紧紧握住利刃,阴鸷地盯着他,沉声喝道:“阿木,你究竟是何人?骗得了本公子信任!”
阿木面不改色,“大公子,奴才何时骗你了?不是你叫奴才帮忙救娘子出王府么?”
桑嘉的思绪如乱麻一般,“爷只知你是老实人,何曾想过你是宋国的细作。”
阿木拧下了眉头,“大公子,奴才是宋国人,娘子也是宋人,娘子落难,奴才肯定会救!”
月娥赶紧上前去,伸手拉住桑嘉的衣袍,生怕他一气之下对阿木出手。
她直视桑嘉的眼睛,平静地说,“你们现在争这些有何用?我知道,你们救我各有目的,现在都已回不了头。桑嘉公子,你能从这里回王府去吗?肯定不能,那样跟找死没什么区别。我们都只能从暗河这一条路出去。现在,这里处处显出诡异,我们只有齐心协力,闯出去。其他的,等出了暗河再说。”
阿木立刻道:“好,奴才听娘子的。”
桑嘉牵了牵嘴角,“月娥,我救你出去,是要带你跟我走。”
月娥的眼神瞬间冷凌起来,“这里危机重重,现在不说这些,等我们走出了暗河再说。”
“娘子,大公子,你们在这里等奴才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