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放开手，别人都看着呢。”
七爷似乎没听见，将月娥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直往前走。
“王爷…”
汪总管哈着一团白气，跑到七爷面前。看到王爷牵着一位娘子的手，立刻垂下头，打住了要禀告的话。
“吞吞吐吐的，何事？”七爷停住了脚步，睨他一眼，不悦地问。
“宫里派了公公来，正在院门外等信，请王爷傍晚进宫侍疾。”
“嗯，孤知道了，傍晚进宫。”
七爷挥挥手，汪管家退后几步，脚力如飞，很快不见踪影。
月娥嘟囔道：“王爷，放手，我自己走。你拉着我，这样拉拉扯扯的，这些下人看见，多有不雅。”
七爷冷冽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那些沿路上躬身避在一旁的婢女和婆子，淡淡道：“爷的事，还怕她们看到？哪个不长看的奴才，敢乱嚼主子的事，不怕被乱棍打死？”
月娥暗中翻了一个大白眼，动不动就将下人乱棍打死。这里没有人权可言，下人的命贱如草芥。
她立刻噤声，将被抓住的手爪子尽力往回缩。
七爷放开了她的手，走到另一侧，顺势抓住她另一只冰爪子，握在掌心里。
他皱着眉，沉声问：“大冷的天，扎哈怎么不给你准备手炉？”
“她准备了，是我嫌麻烦，没有带上。”月娥赶紧解释。
她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垂首而立的婢女们。只好任由自己的手被那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被动地往前走。
月娥来到王府这么久，第一次踏进七爷的寝殿。
殿内地上全都铺着月白玉石，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四周墙上嵌着黄金壁画，整个屋子富丽堂皇，贵不可言。
两名婢子伸出纤纤玉手，掀开莹光闪闪的珍珠串起来的帘帐。在一地内侍，婢女们的注目下，七爷昂首牵着月娥的手，直接进了雍容华贵的寝屋。
屋里烧了地龙，如春天般温暖。窗下的暖榻边，放置着一张茶几，茶几上红泥小炉正煮着一壶冒着滚滚热气的香茶。
“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七爷将月娥拉在暖榻边坐下，顺手解开她身上的大麾。
他端起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在手脚无措的月娥手上。
月娥接过茶杯，低头一看茶汤，开口道：“这陈年老白茶，闻着真香。”
她吸了一口茶气，喝了两口香喷喷的热茶，回味着口齿间留有的余香，缓解了踏入七爷卧房的尴尬。
一杯茶下肚，额上渗出一层细汗。
七爷的眸光温柔起来，又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对屋里的几名内侍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是。”内侍们退出屋去。
月娥不安地挪挪身体，七爷没有看她，转身去了净室。
在温暖的屋子里，品着香茗，月娥感到周身都暖洋洋了。不知为什么，此时自己独自坐在榻上，心里却慌得很。
七爷净手洗漱一番，从净室出来。
“月娥，擦擦手。”
他递上一条湿帕子。
月娥接过去胡乱地擦了一下手。以前在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与他整晚单独相处，也没有这么面红心跳。
七爷站在她的身边，嘴角上扬。终于从万里之遥将她带回了自己最隐私的卧房，难掩内心的激动。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揭下了她的面具，想替她擦一把脸。
月娥紧张的心感到一惊，赶紧别过脸去。
七爷怔怔地看着这张白玉般让他神魂颠倒的容颜，一时竟不敢碰上那水嫩的脸颊。
月娥站起身，从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上拿过湿帕子，在自己艳若桃红的脸上擦了一把。
洗过脸，刹那间，脑袋瓜也清明了。
她端庄大方地坐下，拿眼神去看七爷，“王爷带我到这里来有何事？”
七爷回过神来，为刚才在园子里听到月娥讲的那番话，又恼起来。
他闷闷不乐道：“月娥，你为何说出那些话来？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月娥心里冷哼一声，“切，你是一个有妇之夫，说这些话有意思么？”
七爷闻言，急得面红耳赤，百口难辩自己的真实心意。
他定定地看着月娥，情不自禁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这里是他的寝房。
月娥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她奋力推开他，颤着声问：“难不成外表这么尊贵的王爷，想就这么强要了我这清白之身？”
七爷何曾听到过这样直白的话，如遭一记闷棒，瞬间理智回归。
他看到了月娥鄙视的目光，一下子松开了手。“月娥，我知道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可是，我没有办法。”
月娥挣开他的怀抱，神情松懈下来，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不怪你，本来我就不属于这里。你做你的新郎，我在府上…做一名厨娘可好？”
七爷的眼圈泛红，胸口紧得发痛，脑子里嗡嗡直响。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月娥，急声道：“不！”
“那要怎样？”
“月娥，帮我！只要我手中有了火器，就能掌控朝中的局势，就不惧内外的任何压力。到时，对自己的婚事也能作主。”
月娥摇摇头，“火器使生灵涂炭，国破家亡，血流成河，不是个好东西。”
七爷的情绪一下子失控起来，他死死扼住月娥的双臂，咬牙切齿道：“为何燕王能拥有？他用火器杀害了我的万千将士。”
月娥流下了眼泪，哽咽道：“对不起。”
……
桑嘉睡了一觉，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看到阿玉站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惊了一跳，一跃而起，沉声问：“你做什么？有何事？怎地像鬼一样不出声，想吓唬爷。”
阿玉伸手替他整理睡得褶皱的衣袍，低眉柔声道：“王妃刚才打发人来，请爷睡醒后过去。”
桑嘉一把打掉阿玉伸过来的手，没好气道：“爷知道了。”
阿玉讪讪地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就是奇怪了，为何现在爷对她是这副态度，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和颜悦色，柔声细语。
桑嘉转身进了净屋，在里大声吼道：“没眼力见的，不知道给爷打浴水来么！”
“是，奴婢这就去打温水。”阿玉眼里包着一泡眼泪，急忙往外跑去。
桑嘉泡在沐桶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月娥来。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最纯真，最不顾一切的感情。
他想，今生，若是能与娘子相伴，叫他做什么都行。
阿玉站在门口，一脸娇羞，惴惴不安道：“大公子，奴婢进来侍候您洗漱。”
这一声打断了桑嘉心中美好的暇想，他不禁恼羞成怒，如雷般的声音吼道：“滚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吼声使得阿玉的耳膜嗡嗡作响，她慌不择路，退出屋去。
她一下子撞到一名端着饭菜进屋的婢女身上。
“咣当”一声，碗碟打碎一地。
“你这死婢子，走路不长眼睛！悄无声息地想看谁？”
又羞又怒的阿玉眼露凶光，一抬手，给了婢女两耳光。
“阿玉姐姐，奴婢错了。”婢子捂着脸，委屈地嘤嘤哭道。
对大公子一片痴心妄想的阿玉，将刚才受到的怒气，一下子转移到婢子身上。
她一脚踢在婢子的腿肚子上，口里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这会儿大公子回来，就悄没声息往前凑。大公子没有回来，不见你人影，就死一边躲懒去了。”
婢子被踢倒在地上，抽抽啼啼哭道：“阿玉姐姐，奴婢不是这样的…”
桑嘉在净室里听到外间闹哄哄的一片，实在忍无可忍，额上青筋暴起，出奇地愤怒了。
他匆匆洗漱完毕，穿好衣袍走出净室，对阿玉厉声道：“从今以后，爷不用你在跟前侍候，爷自会去回了王妃，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阿玉瞬间懵了，呆呆地望着桑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顿时，她泪如泉涌，跪地哀求道：“大公子息怒，看在奴婢侍候您一场的份上，求求你不要去回王妃！您这样做了，还不如叫奴婢去死呢。”
桑嘉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着跪地流泪的阿玉，心里一软，终是不忍心。他摆摆手，“算了，你起来吧，饶你这一次，不可再有下一次。”
“是，奴婢知道了。”阿玉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泪，低声下气问：“爷，现在用膳么？”
桑嘉气笑了，“爷从外边回来这么久，你那只眼睛看到爷用过膳了？”
“奴婢这就去给爷端饭菜进来。”阿玉慌忙跑了出去。
她同婢女们重新端进来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低眉顺眼地在一旁侍候大公子用膳，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乱说话了。
桑嘉用了午膳，换过衣袍，去母妃屋里请安。
他看到坐在雕花软榻上，几日不见，一脸安详的母妃，赶紧上前跪下。
“儿子见过母妃，不知母妃召孩儿来有何事。”
王妃伸手将自己的长子拉到身边坐下，一脸的慈祥，柔声问：“今晨因何事被你父王打了？”
桑嘉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头一偏，挨在母亲手臂上，“嗯，孩儿惹父王生气了。”
“你长这么大了，不知为你父王分忧，反而惹他生气，他因何打你呢？”
“儿子前两日去七王叔府上，与梓阳养的那只斑虎在他府上弄不见了。儿子来回地找，被父王发现，挨了打。”
王妃爱怜地揉揉他的眉头，柔声道：“你呀，听你父王的话，也不会白白挨这顿打。你已长大了，不要再像小时候，总是想着往外跑，母妃准备将阿玉抬为你屋里人，你意下如何？”
桑嘉急得直摆手，“母妃，儿子不喜欢阿玉，刚才她还惹怒了儿子。本想来母妃这里回了她，让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王妃向来迁就长子，从不勉强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她温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母妃屋里头有几个，你去看看，若有满意的挑两个回去。”
“儿子这会儿心里装着事，还没有完成，哪有心思去挑婢女。”
王妃听言，眼神暗淡了下去。她知道王爷素来有大抱负，但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之间祸起萧墙。特别是七王爷的母后对她有大恩。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能参与王爷兄弟间的事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发愣。
桑嘉没有察觉到母妃的神态，他大大咧咧地站起身，走到茶几边端起一杯茶，几口喝下。边抹嘴角，边问：“母妃，您唤孩儿来有何事？”
“你七王叔很快就要大婚，母妃是他长嫂，本该过去帮忙的。可这会儿你父王又去南边出公差，母妃走不开。给你七王叔准备了几车物品，一会儿，你送过去。若是看到七王爷府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回来给母妃说一声。”
桑嘉大喜道：“是，儿遵命，这就过去。”
王妃拍着他的手背，含笑道：“母妃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在七王叔府上玩，等他大婚以后，你也该议亲了。”
桑嘉一怔之下，拉着王妃的手臂摇了摇，“母妃，孩儿若是成亲，也一定要与心仪之人成亲才行。”
王妃两眼发光地看着长子，温声问：“你有了心仪之人？她是哪家的？是何门第？”
“……”
桑嘉出了母妃的院子，心急火燎地叫小厮去马房牵来马。他骑着马，跟着几大车礼物，一起到了七王爷的府邸。
“大公子，您亲自送这么多礼物过来了？”巴鲁一脸谄笑地迎上去。
“快找人去清货入库，本公子先去见七王叔。”
桑嘉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跨进了院子。
这次，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七王爷府上多住几天了。一想到有可能见到月娥，他大步流星地往七王爷的院子走去。
七爷的寝殿里，月娥被按住手臂动弹不得。她流着眼泪，轻声道：“王爷，你弄痛我了，你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本王还不如杀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