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故作镇定道:“客房里有多余的房间,王爷想宿在哪里,还不是您说了算,用得着跟我说吗?”
“我想…”
七爷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抓住她柔软的小手,没有放手的意思。
月娥使劲拽了几下被他握住的手,无奈人小力微,被他牢牢握紧的小手纹丝不动。
她抑制住内心的慌乱,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七爷,声音清冽如滴水穿石,一字一句道:“王爷想怎么着?刚才您那虞姨娘这么声嘶力竭地一闹还没闹够?还想继续?圣人言:言不可苟合,行不可苟容。我从小读圣贤书,虽然不会有虞姨娘那套哭闹,但也是有气节的人。”
七爷没想到月娥会说出这番话来,俊脸上一阵红白交替,轮廓分明的嘴角嗫嚅着,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来。
只因自己在朝堂上压力山大,回屋面对心悦之人,就想拥着她温存一番,情不自禁流露出来了真实情感。
“月娥…不是这样的,我想…”
“你想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着?”
月娥扬起头,睨他一眼,满脸的不屑。
身份尊贵的七王爷,觉得自己的言行,落在心仪之人眼中,成了无耻的苟合。
若是自己任凭内心的激动,不管不顾强行举措,她寻死觅活起来,自己还要脸面不?
七爷兴奋得难以自持的心,被一盆冷水浇得平静下来。他一脸的尴尬,耳根通红,在心上人熠熠生辉的夺目凝视下,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月娥冷静地说完话,缩回被他握住的手,优雅的转身,款步往里屋走去。
“月娥,我不是…”
七爷涨红着脸,看着那道婀娜的背影,清了清喉咙。给她解释,说我想与你同住,或者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得出口吗?
难以启齿,说不下去。
在他眼里,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本该给她最好的荣光。只因与她相遇迟了,自己守制完后还要同舅父家的表妹完婚。另一个原因,她是敌国之人,还得考虑朝堂上众臣们的质疑。如今,自己将她带到身边,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客房。过些日子,待自己的储君之位定了,再给她安一个名份。
七爷站在门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月娥风姿绰约,心里竟生出了几分怯意。
他在门口踱来踱去,犹豫不定此时是否要迈进这道门槛。虽然自己已控制不住抱过,亲吻过她了,但是同房是另一回事。
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就这样委屈她?勉强她?让她跟自己在客房里“苟合”?
身为皇族的七王爷从小受到的礼仪教化,使他对自己草率行为,一下子愧疚得浑身不自在。
这也太不尊重她了,也不尊重自己的感情。
七爷的眼睛无意间瞄到缩着头,躲在屋角,显得手脚无措的窝呱儿,不禁恼羞成怒,“你这狗东西,杵在这里做什么,碍着孤心烦。”
窝呱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战战兢兢道:“奴婢错了,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
七爷一脚踢去,喝道:“还不滚出去。”
“是。”窝呱儿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门。
刚才她还巴望着,王爷若真与娘子成了好事,今后,自己走到哪里还用得着看管事嬷嬷的脸色么。
七爷颓然坐回椅子上,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手撑在桌子上,沉思起来。
眼下要紧的头等大事,还是要月娥先写出火器方子。自己一旦拥有了火器,对内对外,谁敢争锋?争取到了储君之位,就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再给她一个名份,让她正大光明地跟着自己,别人反对也没用。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茶水,将心中的燥热压了下去。且待她再养两日,一定要让她写出火器方子来。
月娥站在卧房中央,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无法安宁。她对七爷的神态和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清楚得很。他不就是想沾污自己的清白之身么。
她刚才斟字斟句搪塞过去,就赌他以贵族之尊,不会逼迫她。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果然他没有紧跟着进里屋来,月娥松了一口气。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惴惴不安地坐在床边戒备着。如果他真的来一场霸王硬上弓,自己怎么办?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做贞洁烈女吗?她审视自己,愚忠之事,可能她还真做不到。只要不触到底线,不损害宋国的芸芸众生,自己为了活着,只得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如今是,得过一日,且过一日。
黑沉沉的夜色中,内侍走进屋来,向七爷恭声禀报:“王爷,大公子不在客房。”
“他回去了?”七爷抬眼,冷冷地问。
“奴才去问了门房,没有记录大公子出府。奴才刚才返回时,碰到管事巴鲁,他说大公子的猫在王府里跑丢了,说不定大公子这会儿又跑去哪里寻猫去了。”
七爷半眯着眼睛,发了一下愣。自己从未束着这小子,由着他从小到大在王府里随便出入惯了。
王府占地几百亩,除了内外花园,大大小小的院子也有几十个。七爷刚过及冠之年,尚来娶亲,王府里有些院子还空置着。
一只猫跑到哪个空置的院子里去打瞌睡,还真是不容易找到。
七爷沉着脸,摆摆手,“不管他了,由他去。”
“是。”内侍躬身退到门口。
把桑嘉找来,哪里是真喝茶呀,无非就是想看一下他对月娥的态度。如果他对月娥的态度有暧昧的表现,就证实自己的一些猜测,这小子别有用心。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整日的奔波操劳,七爷的眼皮重得撑不住了,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月娥住的屋子,里面安静得如一潭水,想必娘子已睡下。他没有再去打扰,转身缓步往另一间卧房走去。
虽然没有如他所愿与她同房,但紧挨着她住的房间歇息,也能使他疲惫躁动的心得到安慰。
月娥侧着耳朵,屏声静气地仔细辨听外屋的动静。她听到七爷走向另一间屋的脚步声,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轻松下来。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关上卧屋门,赶紧吹熄了灯,几下子换上睡衣,爬进了蚊帐里。
……
午时院子里,桑嘉生怕虞美人看出什么破绽,在王爷面前嚼舌根,生出妖蛾子。他仓促地跟月娥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回到客房。
整个下午,桑嘉像雕像一样,坐在屋外的走廊上,盯着那道粉白的围墙苦思。怎样才能给自己和娘子找到一条未来的出路。
“大公子,小人给您备下了酒菜,您多少吃几口?”巴鲁站在他身边轻声讨好道。
桑嘉唉声叹气,没好气地说:“你别来打扰,爷心里烦着呢。”
巴鲁以为大公子没有找到猫儿,心里烦躁。忙赔上笑脸,安慰道:“大公子别烦,斑虎可能在哪间屋睡觉呢,会找到的。”
桑嘉两眼瞪着他,“你能找到?知道它去了哪里?”
巴鲁摇着头,垂头丧气地嘟囔:“小人不知,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到斑虎在哪里,它到底有没有跑出王府去。”
桑嘉望着巴鲁那副讨好卖乖的奴才相,突然间灵光一闪,一下子想起了阿木说的那道悬崖下的缺口。
他精神焕发起来,生起了去那道缺口探视一番的想法。
他对巴鲁一挥手,“去给爷倒酒,待爷用过酒菜后再去找斑虎。”
“是,奴才给大公子备下了好酒,您尝尝,比桂花酒还好喝。”
巴鲁说完,眉欢眼笑地进屋倒酒去。
他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阿图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没眼力见,还不快去端水来侍候大公子洗漱后用饭。”
“是。”愁眉苦脸的阿图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颠颠儿跑去端清水。
桑嘉洗面净手后,坐在桌子边喝了一口巴鲁倒的酒,称赞了一句,“这酒好喝。”
“大公子觉得好喝,小人再去多备一些。”
桑嘉胡乱点点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先悄悄去给爷备上火折子和绳子,爷夜间去查,看哪个狗胆包天的贼人敢偷了爷的猫。”
巴鲁心领神会的样子,“大公子放心,小人这就去备下,用布包装好,绝不会让人看见,以免打草惊蛇。”
“你给爷的事儿都办好了,找到斑虎,回头爷赏你。”
“大公子的大恩,小人没齿难忘,为大公子做一点事,哪里还敢要赏。”
桑嘉摆摆手,巴鲁知趣地退下,欣然去给大公子准备他要的东西去了。
夜幕降临,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吞没大地。桂花树林里,有一条孤独的黑影直往东边悬崖而去。
桑嘉站在悬崖边,警觉地四下观察,寂静的桂花林里,露水沾湿了所有花办,发出冷冽的幽香。
偶尔飞来几只蜜蜂,发出几声“嗡嗡”鸣声以外,四周再无人影。
他有些不放心,跃上高高的桂花枝头,看向蜂房旁边。那里搭盖了一间小木屋,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使夜色显得更加漆黑。
他知道,阿木一般都宿在那间小木屋里,很少回马厩那边的下人房去歇息。
悬崖下升起了飘渺的雾气,凄淡而神秘。桑嘉从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条细长的绳子,从上面抛下了悬崖。他一手抓住绳子,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他的脚点在悬崖边上伸出来的奇石怪松上,一手抓住古藤上搭缠的绳子,如猿猴般下到了崖底。
一条潺潺的小河,在微弱的星光下,水波发出粼粼的清光,就像一条巨蛇身上黝黑闪亮的鳞甲。
桑嘉收好绳子放进布袋,紧贴着崖壁,顺着小河向前疾奔。眼睛在小河边上不停搜索,从哪里到达阿木说的那条暗河,那条暗河到底通向何方。
他借着稀薄的星光,沿蜿蜒曲折的小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个多时辰。最终发现这条河是往国都的护城河方向流去。那里的城墙上,日夜巡逻着守卫国都城的官兵。
他有些气馁地站住了,心里暗骂阿木这老奴骗人。峡谷中这条小河明明往东去,哪里有一条往南去的暗河。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往回走时,小河对面黑黢黢的崖壁上有一声“咝”的轻响。
桑嘉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声音的来源处。那里隐藏着一个溶洞口,再低头细看脚下的小河,竟分岔出了一条不起眼的小沟渠,往南流进了那溶洞里。
难道这就是阿木说的小河往南流向一条暗河?桑嘉心中大喜,一跃而起,飞掠到了对岸,沿小沟渠到达溶洞口。
他立刻点起火折子,探头往溶洞里查看,溶洞的地底下确实静静地流淌着一条暗河。
他后退几步,抬头望向这处溶洞的山顶,这是一片与诸山相连的山脉,绵延上千公里。
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自己曾与梓阳从国都城门口出发,骑马行了一天,到达这片山脉的林子里打过猎。
当时,他们踏进这片山林没走多远,就被林子里出现的浓浓雾霾挡住了视线。马儿嘶鸣不已,不停地打喷嚏,不肯往前走。两人看不清前路,便没了兴致,勒转马头,不再往前。
他们往右边树林去,一路上偌大的山林里鸦雀无声,结果两人骑了半天的马,鸟毛都没有打下一根,只好悻悻而返。
桑嘉想起往事默了默,心念一转,既然来了,就进暗河去看一看。他点燃了一根树枝当火把,皮靴踩着小溪流边的碎石,小心地攀进了洞窟。
映入眼前的是一条窄窄的长廊,不知通向何处,暗河之水安静的在长廊地底下流淌。暗河两边的石壁上到处是奇形怪状,有显出狰狞人形的钟乳乱石。
洞中一股来历不明的阴风袭来,年轻气盛,自恃功夫高强的桑嘉也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他好奇心大起,自己从不知道,这里竟会有这么个神秘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