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雨曦出来,苏远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大概,并不好看吧。
雨曦一步一步靠近苏远。
一头未经打扮的长发披在肩后,未施粉黛的脸上娇嫩欲滴,欺霜赛雪,窈窕的身姿每走一步,青丝就在后面微微晃,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梦幻迷人。
看着曾经那又瘦又脏的小家伙长成这副样子,苏远眼底失神了好一瞬。
但随后他就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又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雨曦的脚步一顿,脸上浮现不解,随后低下头去,又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苏远轻轻道。
“课,不用再上了。”
他像是下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当说完这句话,他莫名地放松下来,有些释怀。
雨曦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这曾经是雨曦最希望听到的话之一。
但如今在她的耳边,却仿佛带着莫名的意味。
玉葱般的指节在背后拧成了一团,红润的指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好奇怪......
从昨天开始一切都仿佛在变得奇怪......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雨曦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低落,尽力像往常那样,“我,我......我不知道。”
可声音还是越来越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中一片茫然。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何,要突然这样。
她不安。
苏远拍了拍一边的包裹。
“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还有银两......”
“守军的统领告诉过我了,魔骑将近,很快将会有大战爆发。”
“这座城已经不适合再生活下去了。”
可是......
雨曦还是不解。
“那、那也不用......”
她心底的不安还在涌动。
“马车已经备好。”苏远提走包裹,推开大门,门前的马车正在等待着,随车的还有一妇人和车夫。
他将包裹一举放进车内。
“我......我们从南门出发,离开这里。”
苏远轻声呼唤着还在原地的雨曦。
“上车吧。”
雨曦眼中的无措近乎成了实质。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但她还是半信半疑地听从了苏远的话。
隔着车厢,马车晃悠悠地往前,苏远也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而雨曦则透过帘子,视线则从未离开过苏远身上。
生怕苏远某一瞬就消失了。
就像......那一晚一样。
马车晃悠悠走着,清晨的街上没什么人,周遭的景象一如往日,但在雨曦的眼中,却仿佛身陷另一个世界。
如此一直到了南门外。
马车不停。
而苏远停下脚步,轻声道。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雨曦的耳中。
“你......已经懂了。”
“以后,你可以按你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
他笑着注视马车缓缓走远。
而马车内,雨曦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
她慌了。
“不......”
“为什么......”
“不是我们吗......”
她不解地扑到车前,可苏远的身形牢牢矗立原地,丝毫没有跟上来的迹象。
“不!”
她想要下车,可却被妇人拦下,死死抓着,怎么也不放开。
“放开我!”她无助地喊叫,可无济于事。
她剧烈晃动的眸子中映出那道身影,可那道身影分明是在远离。
雨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逐渐远离,直到化为了一道小到看不见的黑点。
她的眸子中也再无法映照出那道身影。
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那如水般的眸子失去了生动,陷入了灰暗。
为什么......
是我做错了吗......
她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但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夜晚,寒风呼啸进来,身边再无任何遮掩。
那人的身影消失了。
她一遍一遍的寻觅,最终还是陷入绝望。
但,最绝望的时刻却反而重新看到了他。
想到这,她死灰的眼神复苏了一刹那,猛地扑到那包裹中寻找起来。
她满怀着期望寻找。
只要,只要那东西还在。
可她翻遍了包裹,将每一件物品都翻了遍,还是没有看到料想中的东西。
她还不死心。
重复地一遍一遍翻着。
只希望在某个自己不曾注意的角落,就能看到那件东西。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叮铃铃之声。
声音很小很轻,稍不注意就会被马车的噪声遮盖。
但她却仿佛看到了天大的希望,顺着声音翻找出了那......一截孤零零的红绳。
红绳上除了小小的银铃铛,再无其他东西。
雨曦不敢置信地盯着手心的红绳,就这么呆呆地注视着。
一滴清泪无声地落下。
她将红绳攥紧。
最不相信发生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她这一次,是真的被丢下了。
“可......”
她轻声呢喃,泪水再也无法止住。
“你教我的,我明明已经懂了......”
他所教的,真正的守护的含义。
守护,不是献出自己。
守护也不是一脸凶神恶煞但还是为饿晕了的自己去讨食。
守护不是那宽阔又温暖的背。
守护不是为了她被抢走一碗粥而暴怒。
守护不是时时刻刻守在病床前。
守护不是四年的朝夕相处。
守护......
就是你在我身边。
......
苏远驻足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他看不到为止。
直到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星空升起,万物俱籁。
触碰到腰间的那一抹冰冷,他才重新回过神。
苏远低头看向手中的古朴短剑,暗沉如黑曜石般的剑体一如夜空,只是那剑柄处曾经系着的某物空荡荡。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这柄剑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捡起。
“呵......真傻啊。”也不知道是对谁在说。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
雨曦也是。
他们的守护,各不相同。
她早已明悟她所要面对的“守护”是何物。
菜人哀......她便是这个世界人族的菜人。
她不需要自己去教任何东西。
她,早已在四年前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同样地,苏远他也在四年前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从见到雨曦的第一眼,从她举起剑和自己对视的第一眼,从她开口问自己的第一句。
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不是现在。
他不过。
“自欺欺人罢了......”苏远自嘲了一句。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雨曦当成过真正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