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雁鸣的直言快语,让裴大山老脸一红, 面子很是挂不住。
他尴尬一笑,极力解释着。
“嗨,那之前……不是不知道韩东江是这号人嘛?”
“现在知道了吧!不对,是昨晚就知道了吧?那你刚才开会,还和他称兄道弟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看着万雁鸣耍起了孩子气,裴大山无奈的哄着。
“现在知道了,但是晚了啊,孩子。今天开会你是听着的,马上要结算工程款,这一次,可是百分之五十的款项,这个关头可不能出事啊!施工队二三十号人等着发工资,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就等着这一天呢……”
听裴大山说到工程款,万雁鸣沉默了。
的确,跟了工队这些天,工人们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
大热的天,他们不过挣些力气钱,如果因为这件事,工钱泡汤了,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些工人。
“倒也不急这两天,可以等收回这笔款项再行动。不过之前的那个活儿不是早就结算过了,咱们也可以提前准备一下材料……”
“孩子啊,说起之前那个活儿,还是你大姨介绍的,当时校长找的韩东江,韩东江又找了我……你知道,这人情和关系都是一层一层的,哪儿能分的那么清楚。搞的大了,好多人都受牵扯,得不偿失啊!”
万雁鸣听出了裴大山话里的深意。
也就是说, 如果他要告发韩东江,可能还会把大姨牵扯进去。
这一点,他之前确实没想到。
此时的万雁鸣,忽然明白母亲劝阻他的原因了。
果然,他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孩子,你很用心,也很勇敢,就是有点太心急了。就像这个西瓜,没到火候,那肯定吃不成啊,还是要耐心的等一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这笔款到了?还是等城里的新项目签了?”
裴大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要急躁,至少要等到小松的缓刑期满,然后再找合适的机会。”
“合适的机会?只要工程不断,恐怕机会都不合适。这个项目有尾款要收,那个项目马上要有预付款,你们赚钱有个够吗?”
裴大山诧异的看着万雁鸣。
别说,这孩子还真不可小觑,虽然有时难免孩子气,但已经比很多孩子成熟了。
“孩子,你真的很聪明,也很优秀,比我家那两个儿子都强,等你将来大学毕业,前途不可限量。叔相信你以后一定是能干大事的人,但这件事,你真的不能莽撞。”
“你和石榴都是重点高中的学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不该为这些脏人烂事分心的。彩衣人已经没了,报仇那是早晚的事,何必急在一时?”
“就算你们不顾一切的告发韩东江,到时候韩东江也许进去了,但小松也进去了,石榴和你学习也耽误了,还闹的鸡犬不宁、人尽皆知的,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忍一忍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还年轻,而我们已经快老了。等再过些年,你足够强大,小松也混出点成绩来了,想收拾姓韩的,还不是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吗?这是我劝小松的, 现在也用来劝你,叔说的都是以真心话,希望你能听进去。”
裴大山的一番话,万雁鸣听进去了。
他明白,裴嘉松这是躲起来了。
而裴大山的话,就是裴嘉松的态度,也是他们裴家父子最后的选择。
不管裴家选择了妥协忍让,还是隐忍拖延,他们都有他们的不得已。
是的,他可以惩治韩东江,却不能连累裴嘉松。
韩东江是个烂人,裴嘉松却还年轻。
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裴家考虑的很周全,可谓方方面面,唯独没有考虑过死者的委屈……
彩衣已经走了两年,慢慢的被人忘记,不管是伤痛还是遗憾,都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强烈了。
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朵,早已化为春泥,
当事人裴嘉松也是如此。
昨晚他的那场哭泣,何尝不像这场暴雨,过了那一阵儿,就了无痕迹……
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何况,那是一个已逝去的旧人;何况,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新人。
想到这里,万雁鸣万念俱灰,也准备放弃了。
裴大山则适时的拿出了一沓钱。
“小鸣,这是我早上刚去银行取的,不多,两千,你也辛苦忙了这些天,要是不嫌少,就先拿着。”
“大叔这是拿钱堵我的嘴,还是要赶我走?
“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发工钱的日子啊。”
“工程款不是还没下来的么,他们的工钱都没结算呢。”
“你和他们能一样?你是知识分子,他们是干苦力的。主要是小松最近在医院,来不了学校了,怕你一个人闷着,你要是不嫌累,就留下来帮帮叔……”
“算了,我走,不在这儿碍眼了。”
“真不是碍眼,孩子,真是为你好。说到底,这是我们林裴两家的事,真不好把你牵扯进来。你爸妈还不知道这事吧,他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好要怪我们耽误了你……”
裴大山的话,让万雁鸣想起了母亲那天的怒火。
是啊,后天母亲就要来接她了——这件事,注定无果了。
万雁鸣苦笑一声,他没有拿钱,径直离开了出租屋。
当他走到学校门口骑摩托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围墙内的工地又恢复了施工,混凝土搅拌车发出沉闷的轰鸣……
万雁鸣看了看校门,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石榴来这里的情形。
明天他就不来了 ,以后再也不来了。
这里是污浊还是肮脏,他都眼不见为净了。
万雁鸣戴上头盔,发动摩托疾驰而去。
风吹起摩托后座上的一朵落花,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地时,轻得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