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道，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杵着大剑的全副盔甲，银色的全甲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头盔眼睛处的阴影里仿佛有一双眼睛，观察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在进入地道时，白瑾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幅盔甲上，此刻不免多看了两眼。
“崇高战甲，它不适合你，你的龙鳞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防具了。”
提里奥乌斯以为白瑾看上了这副盔甲，便出言提醒道，就他所知，巨龙天生的龙鳞在所有已知的高等血脉中都是防御力最顶级的一批，拥有龙使力量的白瑾根本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需求。
白瑾没想到自己只是多看了几眼就引发了误会，只好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里面就像有个人一样。”
“有个人？”
提里奥乌斯的表情难看起来，他大步走到盔甲前方，用手在盔甲的头上敲了一下。
就在白瑾和鲁尔哈根不明所以时，盔甲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盔甲的双手慌忙地摆动，想要将提里奥乌斯推开，炎魔纹丝不动，反而是盔甲被反作用力影响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要碎了！”
一个女声从盔甲的缝隙里传出来，双手将头盔摘掉，露出了白皙光滑的脸。
提里奥乌斯的脸非常阴沉：“艾诗丽，你钻到盔甲里干什么！”
艾诗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城堡里悄悄打了一个洞呢？还那么大，真不怕把家给弄塌了吗？”
堂堂炎魔，在陶瓷人偶的口中，竟然和蛇鼠一样打洞，这给提里奥乌斯气的不轻。
人偶妹妹看见提里奥乌斯脸色不对，立马拿起头盔戴了回去，几大步蹿到了墙角处抱头蹲防。
这种情况下，气急了的炎魔也没办法对艾诗丽动手。
白瑾看见这一幕，竟然想起了差点被他忘记了的一幕，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白瑜就是这种姿势装可怜的，害得他最后被父母揍了一顿。
那可真是像是上一辈子的记忆啊。
白瑾不由笑道：“你们的感情还挺不错的。”
提里奥乌斯脸上的所有表情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都僵在了脸上。
“是吗？”他讪笑着，又说道：“是这样吗？”
抱头的艾诗丽也没有忘记观察提里奥乌斯的表情，看见炎魔的愤怒似乎消失了，她又跑到后者身边，问道：“提里奥乌斯，能带我进去看看吗？你瞒了我们这么久，让我也瞧瞧你的秘密好不好？”
“不好！”提里奥乌斯的脸又添阴云，一口回绝了艾诗丽。
“切！小气！”艾诗丽小声地说道。
也许是之前鲁尔哈根离开村子引起了托尔芬的注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托尔芬几乎是每天都会来到提里奥乌斯的城堡拜访一次，尽管他总是笑眯眯地，但提里奥乌斯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
白瑾注意到另一件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提里奥乌斯似乎在让人偶姐妹躲着托尔芬，他看起来并不愿意让托尔芬知道人偶姐妹的存在。
“够了！托尔芬！”提里奥乌斯终于爆发了：“你要是再敢来，我就让那个婊子把你的尸体抬回去！”
托尔芬深深地看了一眼提里奥乌斯：“提奥，不要做傻事。”
提里奥乌斯呵呵冷笑了几声，毅然决然地关上了大门。
“他会不会看出了什么？”白瑾担心托尔芬会向神女报告他所发现的异常，要是被神女知道他们的谋划，那么他们可能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提里奥乌斯的声音充满了嘲讽意味：“他不过是一个只会听命行事的蠢货而已，除非那个女人询问，否则他才不会多嘴，但是，那个女人，绝对不会问他这些事。”
“就像我已经等不及了一样，那个女人恐怕也已经迫切地想要改变了吧。”
对于神女、托尔芬、提里奥乌斯几人之间的纠葛，白瑾作为偶然的过客，无法从字里行间理清大概，但他猜想，也许在很久以前，他们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僵硬紧张，犹如被绷紧到不堪重负的线，随时可能断掉。
但在长久的时间中积累起来的不满终究让几人走向了对立。
从这一天开始，托尔芬再也没有来过，他似乎忘记了这里潜藏着不安分的外来者以及不满现状的愤怒，毫无疑问，提里奥乌斯的城堡是约因特村中的一个火药库，已经到了引爆的边缘。
又到了如梦之夜，漫天的繁星与骄傲的银月都被掩盖，只有无尽的黑暗。
漆黑的大厅内，烛光飘渺。
白瑾用手轻轻摩挲着桌面，终于到了这一天，希望一切都顺利，能像提里奥乌斯策划的那样。
“我和姐姐能进入那个世界吗？”打破沉默的是艾诗丽，提里奥乌斯已经告诉了人偶姐妹他们会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也许他会回来，也许不会。
爱丽丝也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提里奥乌斯。
如果白瑾没有记错的话，神女的梦境只有拥有灵魂的人才能进入，人偶姐妹作为提里奥乌斯的作品，人造之人，是不能够进入的。
但提里奥乌斯的脸再次埋在了阴影里，他不回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这不是一场游戏对吗？主人。”爱丽丝轻声问道：“如果你们失败了，那么你们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但难道你要我和艾诗丽在茫然的等待中接受最后的裁决吗？又或者，怀着一份实为绝望的希望，在这座将会空寂无物的冰冷宅邸里故作等待，直到我们的身躯被时间腐蚀，这被你创造的灵智也蒙尘，静待着泥土掩埋？”
“自您创造我们以来，从未赋予过我们生存的意义，我们因你而存在也为你而存在，现在您可能会离开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接受。”
“您创造我们终究是有目的的对吗？在那间人偶之室里，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却偏偏只有我和艾诗丽拥有了灵魂与意识，作为不应存在的异类存在，如果我们有最初的使命的话，就让我们去履行那份使命吧，至少，我们与您站在一起。”
钢铁人偶轻轻地诉说着，她那颗不会跳动的冰冷心脏绝非死物，她平淡的语言也绝非不带情感。
“真的有办法带她们进入梦境吗？”白瑾为爱丽丝语言中的温度打动，他理解爱丽丝，人不是只求生存的野兽，跳动的灵魂需要被需要，那就是存在的价值。
让爱丽丝和艾诗丽在忐忑中等待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太残忍了。
“只需要等待一个晚上就好，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届时你们就能知道结果是什么，这时间不会太长的。”提里奥乌斯说道。
可爱丽丝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几乎是在提里奥乌斯话音刚落的下一瞬间，没有一丝间隔，爱丽丝就说道：“我们能接受的结果是一个夜晚，但这不是百分之百对吗？请原谅我，主人，我不敢去想象另一个结果的未来，那是一场灾难，比让我死去更让我难以接受。”
到了这个地步，提里奥乌斯依旧没有松口，也许他在创造人偶姐妹的时候真的有其他的目的和打算，可他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炎魔的血脉没能侵蚀他的意志，可长久相伴的感情改变了他的初衷。
最后，爱丽丝说道：“我和艾诗丽不是你在等待和追寻的人，可是大人，你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啊。”
言语是轻飘飘的，一个人从思考到说出口可能连一秒都用不到，它在世界上仅存在那短短的一瞬，然后就会消散在空气里。可言语会长久地留在人的记忆里，尤其是那些打动人心的言语，它可能是一只利箭刺穿心脏给人以痛苦与怀疑，也可能是一面响鼓，将人从犹豫中敲醒。
提里奥乌斯面色复杂，他注视着自己的造物，在他创造这两个人造灵魂的时候，他就想过，也许在某一天，创造物会脱离创造者的掌控，展现出属于其自己的意志，但他没想到，这一幕发生时竟是如此形势。
“好。”他说道，然后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那声“好”的声音过于轻了，像是蚊蝇在耳朵边叮了一口，但毫无疑问，提里奥乌斯同意了。
爱丽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艾诗丽则是雀跃欢呼了一声，奔到提里奥乌斯的身边，抱住了炎魔粗壮的手臂，在炎魔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炎魔睁开眼睛，看着艾诗丽，眼睛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在哪里学会这个的，我的小人偶。”
“我溜进过你的书房，书里面说，亲吻是表达感情的方式，提里奥乌斯，我喜欢你！”艾诗丽大声说道。
提里奥乌斯笑了起来，他抽出被艾诗丽抱住的手，将手掌放到了艾诗丽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你姐姐应该会很喜欢你，艾诗丽。”
艾诗丽瞧了爱丽丝一眼：“那你让爱丽丝以后不要再使唤我好不好？”
提里奥乌斯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度更加轻柔了一份。
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被夜幕遮蔽，无星无月，无光无风，这是一个被隔绝在外的世界，进入梦境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