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闻言也不多做停留,他回到提点刑狱司,先把工具箱放下梳洗了一番,脚踝上的药粉已经渗透进伤口,抹上之后这段时间确实没什么感觉。
云锦书拿出瓷瓶仔细闻了闻里面的配方,随后将其一笔一划的写在纸上。
师傅年纪大了,难免磕碰,到时候给他调配一些有备无患。
药方写好,他又将备份的验尸记录拿出来仔细的看。
乳母死时身边的金块,既然同左锋死时的一样,那么就可以暂时先按照并案处理。
左锋的尸变问题已经解决,关于凶器上的怀疑他还没有告诉霍西楼。
以他昨日的剖验后看到的骨折情况,那个程度应该是比金子更重的硬物造成的。
云锦书思忖片刻,将骨头伤口上的情况画在纸上,随后拿着纸出门。
正值午时,走在街上随处可闻饭香。
一阵饥肠辘辘,他摸着憋下去的肚子随便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
“师傅,我来啦。”
汪藏海住在长兴街尽头的独门小院里,云锦书直接推门而进,愈发浓郁的菜香让他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快步进去。
“小书来啦,快坐下吃饭吧。”师娘孟氏温柔一笑,热情地招呼云锦书坐下。
云锦书笑了笑,眼里都是光,“谢谢师娘,几天没见您又变漂亮了,这不得让街坊四邻都嫉妒您呀!”
孟氏被逗得合不拢嘴,笑骂了一句,又去厨房端菜。
汪藏海拿着烟斗走进来,笑呵呵地道:“你师娘真是没白疼你,每次来都能逗她这么高兴,你干脆搬过来住吧,为师这又不是没房子。”
“师傅……”云锦书拉长声音唤了声,汪藏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磕了磕烟袋子:“一个女孩子成天在外东奔西跑,身边还都是糙莽汉子,你若回来住,为师跟你师娘也好照顾你,你……”
云锦书上前挽住汪藏海的手臂,向来清冷的面容此刻倒透出一丝女子的娇俏,“师傅,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您跟师娘年纪都大了,本就身体不好,哪能还让你们来照顾我?”
自从家里遭难,外公去世后,若不是有师傅师娘从旁照拂,她一个女子怎能活到现在?
对于师傅的恩情,她铭记于心,在大仇得报前,绝不敢连累他们。
“你啊,师傅这嘴皮子向来说不过你……”
三个人,四菜一汤,一顿饭吃的舒心又幸福。
饭后云锦书要帮孟氏洗碗,孟氏直接将她推了出去,“去找你师傅吧,他可是从昨天就在等你。”
“那我先去了,辛苦你了师娘。”
云锦书拿着画好的画来到汪藏海的药室,里面的隔间搭了一个简易的验尸房,外面全是药材。
“师傅,我给左锋的尸体做了剖验,这是详细的记录您看一下。”把记录递给汪藏海后,云锦书又说道:“不过我怀疑他不是被金子砸死的,倒像是被巨石一类的硬物砸死,这是我凭记忆画的骨头上的伤口图,您帮我看看?”
汪藏海一目十行看完了剖验记录,又拿过伤口图,咂嘛咂嘛嘴,用烟袋杆子戳了戳图纸:“你怀疑的没错,这种程度的伤口的确更符合被巨石类砸伤,可这种巨石很少见,现在景都城内没有这样的地方。”
说着,他吸了一口烟,双眉紧蹙思索着什么,忽然神色一变,“我想起来了,景都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正在兴建老王妃的陵寝,那里肯定有巨石……”
“左大人身死在城中的青楼,总不能将巨石搬到城里吧?难不成……”
一个念头在云锦书的脑海中闪过,她看向汪藏海,后者默契的同时看来。
“青楼不是第一现场。”
“宝月楼不是第一现场。”
有了新的方向,云锦书片刻都呆不住,直接租了匹马赶往城外,临行前还请汪藏海帮忙通知霍西楼。
此刻的霍西楼正在皇城司内,他面前摊着三起案子的所有验尸记录和口供。
抛去左锋的案子姑且不提,左轩和乳母的死太过蹊跷。
左轩不过五岁稚子,凶手是他的乳母,养育他长大的人,怎会对他动了杀机?
还有那封遗书和几块金子,都透着诡异。
半月内死了三个人,难道凶手是冲左家而来?
“追风,左轩昨日失踪的那段时间,去向可有查明?”
追风站立在旁,恭敬地回答:“爷,属下问过左家所有的人,大家都不知道左少爷失踪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也没人在府中见过他,府医当时检查过左少爷的身体,只是有些惊吓,属下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潜进左府暗中带走了左少爷?”
“左少爷不知在外经历了什么受到惊吓,晚上回来后才会不说话。”
左锋是出了名的清官,他的府邸并不大,看家护院的就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家丁而已。
这种情况下带走左轩,不是没这个可能。
“按左夫人的说法,昨天傍晚用完晚膳她就和左轩分开,一直到乳母来报才知左轩失踪,两件事中都有乳母的影子,这个妇人是什么来历?”
“属下查过,乳母姓李,闺名唤寰娘,她的丈夫原先是左府的花匠,后来病死,那段时间刚好赶上左夫人诞下麟儿,左大人便提议让寰娘做左少爷的乳母。”
“她可有儿女?”
“她有一儿一女,女儿去年嫁到祁州,儿子与左少爷年纪相仿,也一直生活在左府。”
“现在何处?”
“被左府的婢女带着,左夫人那边没话下来,婢女也不敢贸然对那稚子做什么。”
霍西楼将所有线索在脑中过了一遍,将几个疑点写在纸上。
夕阳西下,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落于地面,书房内只有纸笔互相摩擦的声音。
“爷,汪藏海求见。”
霍西楼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汪藏海已然迈步进来,笑呵呵地开口:“老夫见过将军,多年不见,将军别来无恙。”
说着,也不管霍西楼是否搭理他,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下,“将军恕罪,老夫这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实在不能久站。”
“何事?”霍西楼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再次书写疑点。
“将军,老夫这次前来可是受人之托,我那小徒弟方才发现了左大人案子的线索,特意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果然,听此话霍西楼当即朝他看去,眉心微微一凝,“什么线索。”
汪藏海将云锦书的推测全数说给霍西楼,后者听闻脸色一变,吩咐旁边的追风:“立刻备快马去追。”
“是。”
霍西楼亦是步履匆匆,在走过汪藏海身前时,眸色阴沉如水地扫了他一眼才离开。
汪藏海盯着他的背影,半响才一脸嘲弄地弯起唇角,自怀中掏出烟杆子嘬了一口,姿态从容透着漫不经心,可眼底深处却不带一丝笑意,低声呢喃了一句:“这是你欠她的,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