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刘国强快回来了，刘波和刘涛都异常兴奋。
他们也到了要期末考试的时候。
刘涛因为裴老太的三个侄子，请了好几天的假，刘波也被分散了注意，学习有些没跟上。
兄弟俩都着了急，怕等他回来拿不出好成绩炫耀，一个缠着应淑，一个缠着应小满，让哥哥姐姐给他们补课。
得亏还有一个哥哥应小满呢，不然应淑都不够他俩分。
就像周春花说得那样，福祸相依，她熬过了裴老太带来的祸殃，好事似乎接踵而至。
在给刘涛刘涛补课的间隙，她跟刘老三上了一次报纸。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照片，当时她跟刘老三正在门市前头挥汗如雨地挂招牌，摄影师约莫是站在围观的人群里，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记录了她跟刘老三充满希望的畅快大笑。
这张看上去并不十分精致，甚至显得有些狼狈的照片是市日报的头条，挂在首页的正中央，占了巨大的版面，大到不论是谁看到报纸，都不能不看它一眼。
应淑望着报纸，总觉得照片里的笑得那么灿烂的自己很是陌生。
仿佛在看一部跌宕起伏的时代剧，她是主角又好像不是。
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刘老三也跟她同感。
他捏住报纸，双手冒汗，眼睛瞅着报纸上的照片不肯移。
“这是我？拍得不像。我有这么气派？”刘老三问个不停。
得到应淑肯定的答复，他心满意足，又反反复复地读照片旁边的文字报道。
刘老三识字不多，读得结结巴巴的，可这篇报道大约就是写给像刘老三这样识字不多的人看的，内容写得浅显通俗，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
“追寻全国第一人的步伐，个体户应淑、刘老三艰苦奋斗自谋职业。”
12月11日，温州21岁的章华妹领取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而我市刚满十八岁的个体户应淑与她的义兄刘老三也不甘落后，追赶着第一人的步伐，在鼓楼工商管理所张敏同志的协助下，成功在工商部门办理下来两张营业执照，大大方方地开起自己的铺子，从此告别偷偷摸摸的‘游击战’，成为了心新时代的个体户……”
虽然应淑觉得照片拍得很狼狈，但事实上，这张配着照片的报道在全县城引发了剧烈的轰动。
单不提报道内容有多么震撼人心，单单是应淑那张粲然大笑的照片，就让报纸卖脱了销。
八零年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大多都很严肃，尤其是要闻版，鲜少出现娱乐化的内容，遑论让美女登上版头了。
这张照片就像海报似的，不少人看完报纸，直接把照片剪走揣回家。这期的报纸连报社自己都没剩下一份，全教人给要光了。
报社主编端着茶水缸喜笑颜开，不枉他当初力排众议把应淑那张照片放首页，如今得到堪称炸裂一样的宣传效果。
当时他一看到应淑的照片就觉得，这张照片不用实在太浪费了。
应淑的长相跟演员一样上镜。更可贵的是长相好，气质更佳，没有一丝轻浮俗艳，浑身洋溢着青年人勃发向上的热情朝气，那笑容，他这个见惯俊男美女的老记者看了都眼前明亮心中一振，一定更能打动与她一样努力拼搏的普通人。
工商管理局也十分满意。当初会满足应淑要门面房，就是想把他们俩当做年末的宣传材料，谁能想到啊，长得好还能得到这么让人喜出望外的宣传效果。
“不愧是瓜子西施啊，瞧人家的长相，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这照片拍得跟海报似的。张敏，你的报纸分我一份。我可看见了，你小子把老李老张的都要走了。”
张敏笑呵呵地按住了抽屉，死活不让：“哎，你想要，问问门卫老刘，他说不定有呢！这可是我第一回上报纸，全市都知道了我的名字，得让我多留两份当纪念啊！”
要报纸的人不依不饶，非要抢走他一份才罢休。
张敏知道他心里酸，只好拉开抽屉分他一份。
他现在可是全工商管理局的红人。刚一调过来，自带资源，直接解决了局里说服不了小商贩办理个体户营业执照的难题。
虽说应淑那条件当初是让局里为难了一把，可这份报道一出来，局里甚至愿意再分给应淑一套门面，只要她多多配合宣传工作，再拍几张照片就行！
而张敏就像抱上了巨人的大腿，巨人一迈步，他飞似的往前蹿啊，进来两个月，在领导面前的分量都比在工商局磨了小两年的元老强。
“你小子好命啊，听说省城的领导看见这份报纸，点名表演了你！”
张敏不说话，他只谦虚地说着客套话。
他是命好吗？
也许是吧。
张敏觉得，他命运的转折点就在那天，国营酒店的饭桌上。
要是那天他懒得亲自跟小商贩谈合作，要是那天他瞧不起卖瓜子的小姑娘，要是那天他把应淑的话当放屁，要是那天他心生胆怯没听应淑的建议——
他的命肯定就不好了。
一个人的命运如何，不在于“命好”“命不好”，怪力乱神之流也许会影响一个人的运道，他的结果却是由日常中一个个细微的选择构成的。
起码，张敏不觉得他走到今日所进行的所有选择都是因为“命好”或者“好运”。
非要说他的过往里有什么时刻是命好的话，那天不会喝酒的应淑会出现在国营酒店，一定就是他撞了大运。
登载了应淑照片的报纸不光在本地引发了轰动，也辗转到应淑预想不到的远方。
裴和璞展开报纸，细细地读着报道，桀骜锋锐的眉眼间仿若扫过了春风，寒意消退，连眼神都变得柔和。
一个娇俏的卷发小姑娘蹑手蹑脚地溜进门，悄悄地站在他身后，忽然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裴和璞，你干什么呢！”
她凑得近，余光扫过，瞥见了报纸上笑靥如花的清丽美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在看谁？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能比我还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