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本是这山中的一个柳树精,历经千年修行终于幻化成人,后来与你相见甚是投缘,本想和你共享天伦。怎奈中途发生变故,他无法幻化成人,只能以柳树形态存活。”大娘的声音缓缓道,像是坐在床头给孩儿们讲故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找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本想帮他恢复人形,只可惜年老力微,把自己也搭进来了。”大娘言语中充满了遗憾,可是又毫不后悔。
大姑娘听着她的话,慢慢问道:“那大娘你也是......”
大娘呵呵一笑,道:“是啊,否则青柳怎么会那么放心的把你交给我呢。”
大姑娘失落的低下头,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在杂草上,微微颤动的杂草就像是那颗不能平静的心。
原来城中的传言都是真的,青柳不能幻化成人形,但他能够活跃在人界。每当有人在茶棚生事,青柳总是默默的在背后替大姑娘解决这些麻烦,有的被他恐吓的吓到精神失常,有的懦弱的远离夜丰,有的则是永远的离开人间。
那些尘封在大姑娘心底不堪的回忆逐渐浮现,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像是索命的冤魂在她耳边嘶吼,手上的疤痕也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那个想要忘记却难以泯灭的夜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姑娘挣扎着,混乱的头脑已经让她神经错乱,她痛着,她从未想过再见到青柳时,内心竟然毫无欢喜,满满的悲伤填充着她热血翻滚的身体。
青柳伸出长长的柳枝,轻轻的落在大姑娘的肩膀上,像是安慰着她。可是大姑娘毫不领情的将柳枝推开,看着躺在地上的青柳,慢慢蹲在地上,默默的啜泣。
“孩子,都忘了吧,就当你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大娘语气缓慢,如同四月春风吹过。
忘了,怎么可能轻易的忘记。亡心而忘,她的心从来都没有亡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不曾放弃过。因为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比死更让人绝望?
她懊悔,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一头撞死在岩石上,那样就不会遇见青柳。
她愧疚,为什么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遭遇此等磨难,自己竟然不能够帮上半点忙。
她痛苦,为什么自己苦等二十余年,最终却得到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甘,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青柳已经回来,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他们分开。
她崩溃了。
娇弱的身躯蜷曲在角落里,再震耳的天雷也无法唤醒她内心的喜悦。晶莹的泪珠止不住的往外流,再耀眼的电光也无法照亮她内心的阴霾。狂风自门口吹来,冰冷的雨水打在她早已湿透的身上,这刺骨的寒意根本比不上她内心的酷寒。
青柳展开树上所有的枝条,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风雨都被隔绝在外,几支柳条自觉的落在大姑娘身边,一团炽热的烈火驱散了她身边的黑暗。
过了许久,屋外的风雨都已停止,静谧的山林中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小河随着雨水的退落慢慢的又恢复成往日的溪流,清莹的溪水缓缓流淌,像是那无法追回的时光,一直向东不曾回头。
大姑娘终于冷静下来,双手抱着臂膀,淡淡道:“我能做些什么?”
青柳晃动着树冠,像是在摇头说什么都不要做。
宁静的木屋里,那个慈祥和蔼的声音道:“你能做的就只有平静的淡忘,让这些事慢慢的揉碎在你的心底。”
大姑娘听着老大娘的话,忽然想起什么,道:“青柳的真身可以留住,那大娘你的真身为什么没有留住?为什么你可以讲话,他却不能?”
大娘轻轻的笑着,道:“当时我想用我的力量替青柳维持化身,可是想不到那个歹毒小人突然冲了进来,她将我的本身打碎,所以我现在成了没有躯体的元神。”
大姑娘听不懂老大娘说的什么,但是她听明白了是有人坑害了他们,急切的问道:“是什么人坑害了你们?”
老大娘不急不忙的,心中早已放下了当年的恩怨,释然的道:“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不是让你去复仇,你也根本管不了这些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让你不再疑虑,让你能够放下。”
大姑娘看着地上的青柳,无奈的道:“可是我又怎么能够放下?当年如果不是您和青柳,我早已撞死在岩石上,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落难,岂能坐视不管?”
老大娘道:“我有一千五百年的修行,青柳有一千年的修行,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事,你是一介凡体又怎么能够改变呢?”
“我...”大姑娘想要据理力争一番,可是发现她说的的确是事实,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有看看外面的青柳,暗暗伤神。
“天亮了你就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老大娘恋恋不舍的道:“好了,我今日说的有些多了,太累了,要休息一会了。”
大姑娘还想和亲人多说说话,可是听见大娘的语气越来越弱,只好就此作罢。
城中的传言她已经知晓,可是心中还有诸多疑惑尚未解开,巡防营的人并没有与自己发生交集,青柳为什么要去杀他们?难道青柳真的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柳妖?到底什么样的人坑害了青柳,让他们相见不能相认?
她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慢慢地,看着门外的青柳,静静的沉睡。
青柳将屏障撑得更紧,柳条支起的火堆也更加旺盛,他静静的守护在外面,希望她有个好梦。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向大地,萦绕在山中的薄雾中隐约闪动着人影,藏在林间的飞鸟振翅而起,在几日大雨之后它们或许是要出门觅食,或许是受到了惊吓。
金色的暖光洒在大姑娘的脸上,白皙的面颊微微通红,不知道昨夜里她做了怎样的美梦。青柳矗立在木屋外,伸开的枝叶挡在她的头上,希望刺眼的阳光不再打扰安静的梦乡。
嫩绿的柳芽轻轻的垂下,叶尖上滴落的晨露折射出五彩的光线。微风徐徐,驱散天空囤积多日的阴云,吹散弥漫在林间的晨雾。杂乱的青草沙沙作响,沉静的泥泞随意飞舞,段玉良带着巡防营的军士正在慢慢地向木屋靠拢。
茂盛的柳树挺拔的立在木屋外,像是一个庄严肃穆的卫士,随风摆动的柳枝陡然展开,将木屋笼罩在紧密的保护之中。
远远看去,那棵柳树已经展开了防御姿态,段玉良停下前进的步伐,紧紧盯着它,道:“慢着,它已经察觉到了我们正在向他们靠近。”
身后的军士纷纷停下前进的脚步,轻轻的蹲下。
“好厉害的妖怪!”段玉良看着高大茂盛的柳树不禁感叹。
“嗖”地,柳枝化作利剑飞舞,直冲藏在草丛间的巡防营军士。
“退!”段玉良话音未出,已有几名军士被柳枝刺穿。
“发信号,二队从侧面上!”说罢,只见晴空之中响起一声爆炸,红色的硝烟在空中飘荡。
“冲!”藏在另一面的军士一声高呼,几根长矛般的羽箭从木屋的侧面飞出,一队人马紧随其后向青柳扑来。
柳枝飞转,将羽箭卷起重重的砸在地上,迸溅的碎枝带起一道震波将冲锋的军士弹飞。段玉良借机也带着人马冲了出去,身先士卒的他与往日里那个饮酒买醉的老头子截然不同。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土黄的面色油然生辉,两只眼眸也不再沉迷,此刻他眼中燃烧着怒火,饱含了坚毅。手中的长剑挥舞,劈砍着柳枝,矫健的身躯闪转腾挪,一支支柳枝从身边穿过。阵阵剑风卷起飘乱的白发,他仍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青柳见巡防营军士将他团团围住,尖锐的长矛朝他不断刺来,笨重的树干实在难以躲闪,只好纵地而起。粗壮的树根从地中拔出,带起的泥土散在空中化成一阵烟雾,借着烟雾青柳忽然变成一棵细窄的柳树。
烟雾未落,柳枝再次飞舞,片片柳叶好似夺命的利刃,轻轻的划过,巡防营军士的身上便多了一道血红的伤口。
青柳化身后身形变得更加轻巧,可是这丝毫不影响错乱的柳枝在阵前的威力。一番交手下来,大量的军士均已负伤,有的已经重伤在地,遍地哀嚎之声飘荡在静寂的山林中。
段玉良看着眼前情势不妙,只好下令后撤,军士们纷纷退后。
青柳看着眼前的军士停下进攻,慢慢的将柳枝收回来,林立的柳叶却不曾放松,仍是片片如刀。
段玉良看着地上受伤的军士,心中宛如刀绞,这都是自己轻敌带来的后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