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闹哄哄的酒店。大成公子心情无比地轻松愉快。他脑子里满是那天竺客受宠若惊的胡子。这和白天那个自讨苦吃的大食人截然相反。
人,还是多点善意,少一点邪恶为好。为恶不悛,就连不会说话的动物都会看不惯的。
天上新月如勾,地上寒气逼人。他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不算厚实的衣服。
“冷吗?刚才煞费苦心点的,怎么又不吃了?还非要送给别人吃,那人是你家亲戚是咋的,宁可自己不吃。”
公主借着微弱的月光,讥笑他。
“不是,只是那嘈杂的声音,突然让人失去好胃口。还好,你故意留给我的牛排,今晚是不会饿的。”大成公子无所谓地回应公主的嘲笑。
“我故意?我那是留给小狗的!哪知,某人脸皮厚,竟给抢了去。一会儿到门边,我就给它说,是你抢了它的夜霄,看它不咬你才怪!”
“是吗?也只有你说话它才能听懂!不过你说我的坏话,它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准还会跟你翻脸。”大成公子不吃亏地顶了回去。
“真是个混蛋!”公主没有接他的话,心里暗骂道。这大成公子真不知是个啥都西,麻雀动手打他,他都不说一句难听的。
我这儿跟他说着玩呢,他嘴上都不肯吃一点亏!白费了她一路上的苦心。这样一想,她的情绪就有些受挫了。
自顾地埋头朝前走,不再搭理大成公子。
大成公子没有注意到公主的情绪变化,兴奋地学着街边呜呜咽咽的狗吠声,逗得街两边群狗齐吠。
有只离得近一点的猛犬,若不是被链子拴住,似要扑上来一样,吼叫得咬牙切齿的,那是在打磨满嘴的厉齿尖牙。
街边屋檐下一只白色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喝醉了一样。上面用汉字写了个“药”字,不盯上几秒钟,是很难看清楚的。
公主看见,蓦然想起出门时对大成公子的说的话。便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在前面等大成公子和哈曼两人走近。
“走,到药铺里去抓点跌打损伤的药,你今晚敷上,明天就能行动自如了,不能总趴着睡觉,那样睡不好。”
公主对着过来的两个人影说道。
“不用,我刚才抓回来一把罗勒草,回去泡一下,自个儿敷上就是了。这么多天了,也该好了。”大成公子不以为然地推辞道。
“别再瞎编了,听我的错不了。”公主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往药铺走去。
药铺门口的狗,刚才被大成公子的怪叫声惹恼了,见他们过来,就声嘶力竭地狂吠起来。
听到狗叫声,门口门帘微挑,一个人影就出现在细缝的灯光处。他沙哑着声音在问他们是谁。
说的是波斯语。公主就轻声地说要抓点跌打损伤的药。
那人便掀起门帘请他们进去。
烛台上一枝细细的烛光,飘摇在门外涌进的寒气里。和刚才酒店里的灯火相比,这药店里的烛光可以算是火星星了。
大成公子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灯影里是一个老者,花白胡子拖拉在胸前,深凹的眼睛警惕地打亮着进来的人。
公主关好门,站在大成公子身后的阴影里,向老郎中介绍大成公子的伤势。
老郎中听着,便用手指了指诊床,那意思是要为他验伤。
大成公子有些难堪地看着公主和郎中。
老郎中会意,拉过一片屏风隔挡了公主的视线。这还差不多。大成公子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郎中扒开大成公子的裤子,举烛验了伤。一边操纥语对公主描述大成公子的伤情:
伤口是磨破了皮,又是长途跋涉一直捂着,所以不见好。休息两天,透透风。用他给的药膏涂在伤处,很快就会好的。
两人一问一答。不一会儿,郎中就拍拍大成公子,叫他起来。推开屏风,走到药柜前,翻出一只陶罐,往油纸上倒了一滩浓稠的膏药,包好,递给了公主。
小声叮嘱了膏药的用法和注意事项。公主便小心地拎起伤药和大成公子谢别了老郎中,出门与等在门口的哈曼一起回到波斯旅店。
回到客房中,公主对大成公子说:“那个郎中说了,一定要清洗完伤口才能敷药,要不然会感染的。
刚才,老郎中本来想先给你敷上一剂的,只是你太脏了,他没地方给你上药。诶,真是拿你没办法。也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弄干净一些。”
“郎中才不会这么说呢?只是你在跟前不方便才找的托词。被你一学全变味儿了。”大成公子文过饰非地搪塞道。
“对对,你干净得很!”公主嘲笑他。就朝门外喊了一声,那小厮听到喊声,碎步地跑了过来。
“大爷有何差遣?”他搓着手上的腻子,刚才可能正在给某个客人搓背。见生意兴隆,他脸上笑开了花。
“一会儿给这位爷打些热水来,再加上些盐。”她对小厮安排道。
“等我把手上的这位客官做完就过来,好吗?”
“行,你先去吧!”
“多谢老爷照顾。”小厮一溜烟地跑走了。哈曼见两人没事,就轻诺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再出门。
“一会儿,我来帮你!”公主见哈曼退下,撂下一句话,不容反驳地扭头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哪敢劳您大驾,我自己来。”他朝她的背影拒绝道。可是,只听到“嘭”地一声关门声。算是对他的回答。
切,这公主不会真当自己是男人了吧?再好的哥们也不会做这种事的。不是嫌脏而是怕羞。
不知这公主是咋想的。他在房中踱着小碎步转圈,想着一会儿怎样推脱公主的热心帮助。
小厮在往木桶里倒水,那水声扑扑地响,绝对可以烫猪毛了。他想着,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小厮从卫生间里钻出来,对他亮了一眼白牙,就又提水去了。他进去,看了一眼正往外漫白汽的木桶,感叹着古代生活设施的简陋。
“水还没有调好吗?”公主听到这边的水声,出来隔着门向里面问道。
“没呢!”他心慌地小声回道。这叫个啥事嘛?还这么上心。他心里直犯嘀咕。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公主没有听到他的答话,推门进来,追问他。
他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刚才已经说了,你没听见而已。还在提水呢。”
公主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冒热汽的木桶,“我还以为你已经爬进去了,哪知还是囫囵个儿呢。”调笑着,就伏身伸手要试水温。
大成公子眼快,“啪”地打开她的手,“烫!”
“废话!这样子谁不知道烫,你以为我会把手伸进去,除非脑子坏了!”手被大成公子打疼了,她嘴里不满地争辩道。
“我还以为你疯了呢!手往滚烫的水里伸。”大成公子看了一眼帘外要进来的小厮,拉公主出来。
“还有一桶水就满了。”那小子“哗”地倒完水,出来对两人说了一声。
“动作麻利点,别忘了浴盐。”
那小子回了声知道,就咚咚地跑了。公主让大成公子准备一下,也出门去了。
“准备一下?咋个准备?”他没明白公主说这话的意思。洗澡不就是光溜溜地往水里钻,不会还要裹上衣裳往桶里站不成。
水打满了。小厮满意地对他说:他可以享受他的浴汤了。
浴汤?这叫法可真让人有点联想,难道可以喝吗?他心想着,朝小厮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厮临走对他说,要搓背就叫他,他就在前台那儿,能听见的。大成公子应付地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大成公子想把门关上。这公主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非要帮他沐浴。以前,她怎么没有这般殷勤大胆过。
这一出门,是心性大变还是故意要看他难堪?他想放下门后的木栓,可是又有些犹豫,似乎心里也有所期待。
他没有放下门栓只把门轻轻推紧。脱下衣裳,借着灯光勾头看了一眼患处:皮破处似猴子屁股。两边加起有半个巴掌那么大。
真难看。他蹑手蹑脚地做贼似地躲进了木桶中。被桶中的热气一熏,热水一激,他的心就慌乱地跳了起来。
浴盐蜇得伤口奇痒难忍,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心跳得也就不那么慌乱了。
他轻撩起热水浇到身上,放松一下僵硬的脖梗儿。他尽量压住水声,不让隔壁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
门被人搡开,他隔着布帘,能听到那轻微的响动。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了。他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你在哪里?”公主在门边轻问。
“我,我不在卫生间里。”他压低声音,轻嘻道。
“不是让你准备一下,我帮你吗?你怎么不听话呢?你拉我一下,我进来。”公主说。
“拉你一下?你看不见吗?灯那么亮!”大成公子奇怪公主的言语,抬起头看她映在帘上的黑影。
她的双手前伸,像僵尸一样。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门帘终于掀开了,只见公主身穿葛衣,黑丝蒙眼,摸索地出现在他眼里。
“何苦?这般模样!”他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