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雷不怒自威道:“一一过目吧。”
李文章胸有成竹道:“臣心中已有一份。”
“兵部已下令减少戍边将士的编制,朕怎能再忍心让将士们饿肚子?如今全朝廷的人都知道,西北三府暗流涌动。”
“臣有一事,不得不报,以老臣的身死换圣上之悔改。”
议事殿中只有清雷、户部尚书李文章还有兵部尚书战毅三人。
战毅闻言,皱眉瞥向清雷,清雷在李文章俯身之时,朝战毅轻微地摇了摇头。
战毅突然一改官话,方言道:“我是个粗人,但李大人为国为民的忠心赤胆,让我敬佩不已,只是圣上也有苦衷,圣上这是不得已才为之。”
李文章冷哼一声,战毅复又补充道:“李大人为官清廉,贵舍凋敝,我真心不忍看着李大人受寒,而朝中奸佞却骄奢无度,如今秋意渐浓,李府也该提前添些御寒之物才是。”
如今户部支出连年赤字,皇帝的内藏库又支出无度,甚至这两年变本加厉地从户部开出空头支票,对于准备起事的李文章来说,这是好事,但是另一方面来说,这是不可忽视的隐患。
六百年来,每年清雷都会以各种理由,从户部拿出千万两黄金,用于私用。六十亿两黄金,足以打造出一支与凌家军同等规模的军队,那可是包含百位天级源师,还有十位天级高阶源师,以及千人地级源师,皇国所有戍边军队铸成的防线,也挡不住十位天级高阶源师的进攻,哪怕坚持一天。所以李文章一定要问出点线索,心中方可安心。
战毅的言下之意,一方面是想让李文章未雨绸缪,在秋收之前,找补朝中富余之地,拆东墙补西墙实属下策,但却能应急;另一方面,也在暗示李文章,以权谋私,该贪点就贪点,为的就是拉李文章下水,与他们同流合污。
如果在朝中其他大臣受此场景,一定会震撼不已,无论战毅是明示还是暗示,作为皇帝,清雷竟然默许了臣子的贪腐。震撼的同时是内心的极度兴奋,皇帝的默许就是无实质的圣旨,在青兰大陆,圣旨对于各大实力滔天的家族来说,撑死也就一个面子,但是在皇国的官道中,却是不可违抗的九鼎。
李文章偏偏是那力能扛鼎的硬骨头,义正言辞道:“臣与民同住、同衣、同食。”
未几,李文章与战毅一同出了议事殿,李文章直奔李府,战毅待李文章从视野中消失后,折道而返,清雷还在议事殿,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李尚书会是那条大鱼吗?”
户部尚书的所有侍郎,连续任职不超过十二年,李文章刻意这么做,就是为了不培养亲信,而户部的所有收支,他从来不过手,只过账目。
所以,朝臣会极度拉拢户部侍郎,而不会碰他这块硬骨头,如此一来,他连网都织不起来,更别说为反贼势力提供支持。战毅如此回复道。
“朕也认为他不是,不过朕与你想的不同。”清雷挥笔写完最后一字,解释道:“李尚书虽然没有中饱私囊,但是皇国所有账目必须由他过目,国事实情尽收眼底,皇国这张大网哪里有漏洞,一眼便知,也只有他知晓。不过要冲破渔网,只有他才有资格。李尚书不是怕死之人,既知必死方有活局,定会挺身而出,把自己作为‘要子’,而扑吃的弃子不需要这般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还不到一定要把他拉上船的时候,所以朕没有跟他交底。”
战毅向前一步道:“那眼下?还请圣上决断。”
四年前的赋税之事,清雷本打着将计就计的算盘,主动向反贼示弱,但是奈何背后的棋手耐得住性子,始终缩壳不出。事到如今,清雷还要顶着户部入不敷出的压力,封赏给开国功臣千万两黄金,心中渐渐没有了底气。
清雷忧心忡忡道:“这世上如若有事不过三的铁律......”四年之前,部分民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多地府州被敲破的堂鼓就是铁证。
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小山,小景,碧色莲塘,不时有小婢从塘边的连廊穿过。一片枯萎大半的莲花飘落在书案上,清雷捻起莲花,莲花随之重新变得清灵粉红,“劳烦清大哥亲自持朕的信物,去趟万源山脉。”
清心桀桀的笑声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清雷继续吩咐道:“朕身体不适,朝中大事由各部平票商议,赋税一事交由户部尚书李文章。另外,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清雷说完先行踏出议事殿,殿中只留战毅一人,书案之上的莲花再度枯萎,枯萎的面积已经蔓延到整片花瓣。清雷这是要做甩手掌柜呀,将满地狼藉的烂摊子交给臣子决断,不出所料,户部仍旧会提出提高赋税点,来年以双倍返回,但这不亚于饮鸩止渴,漏洞只会越补越大。
大清皇国,民商三万万户,四年前豪绅已经尝过双倍国债的甜头,今年,豪绅巴不得将年产全部当作赋税交上去,只是苦了刚够自给自足的小商户。
李文章大怒道:“两万石官粮,可是在你兵部的官道上丢的,我户部不找你来要找谁要?”
各地的暴乱已经够让战毅头疼的,现在又出现劫官粮的匪徒,这可是大清皇国建国以来的头遭。
今年征收的赋税点经过了户部十月天的调查比对和计算,既能最大程度的填补皇国赤字漏洞,也能保证满足民众的全年支出,但是大清皇国多地还是爆发了商户起义。如果只是小商户组成的暴动不足为惧,但是当地官兵与之交战时,却发现暴乱中不乏有地级高阶源师的出现,战斗力并不比当地官兵弱。
而且,反贼肯定会趁机掺入起义队伍中,这其实是在战毅的预料之中,但是暴动的范围和程度却在他的意料之外。要知道民众只有在无路可走时,才会揭竿而起,而当民众为了同一个目标拧在一起时,即使没有地级源师的加入,他们也能慢慢啃噬掉这座皇国大楼。
官道运粮的时间和路线只有兵部知道,战毅猜测,反贼背后的棋手很有可能就在兵部。
十月底,清雷再次出现在御书房中,“西北和西南的左军全部调回,驻防城池和镇压反贼。”
大清皇国的戍边军分为左军和右军,左军主要负责抵御源兽的袭击,如今竟要让左军全部撤回,如若首席和邻国的进犯同时发生,右军将无法两头兼顾,更何况现在的西北三府并不太平。
各部大臣愤愤离开御书房,战毅缓缓说道:“圣上龙体抱恙期间,只有礼部尚书邹宜民,提起过再次削减军费支出,各部尚书,包括户部尚书李文章持反对意见。另外,圣上所托之事,臣已查清,江林乃万源山脉出身的药材商,只是子承父业,并未形成家族产业。是修行金行、木行和火行的三行源师,还有一只同等修行的碧眼金狮源兽,但臣亲自看过他在角斗场的比赛,真实修为应该只有人级高阶中等水平,如今的排名,之所以跻身人级排行榜前两百,主要靠一招绝学,顺凝本源之力。”
清雷轻轻叹息一声,“既然出身清贫,就不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清雷言下之意,大清皇国需要一个能解当下之渴的人,或者一个能遮挡艳阳的庞大家族。战毅知晓皇国哪里口渴,也知晓引起口渴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