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突然发难,将关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先的一派和乐消失无踪,连关山月也变了脸色,提着直裰匆匆而出。
一群人惴惴不安,急速赶往刑场。
按理说,审问犯人,应当在审讯房,亦或是知府在衙内提审。
并且是白日,府衙开了门进行。
连夜直接押往刑场,便显出几分不同寻常。
知府这是预着,今日必要尘埃落定。
并且,人头落地?
关山月领人匆匆赶到时,衙役正举着板子,要往郑县令屁股上打。
“住手!”关山月急急道。
郑县令趴在板凳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来得够早。
不然一板子下去,他五十啷当的身子骨了,哪里受得住哦。
隋准在一旁,也汗流浃背。
还好还好,自己咖小。
有郑县令在前头顶着,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他身上。
关山月快步走上前,对知府行了个礼:
“丁大人,事情尚未有定论,如何严刑逼供?”
淮南知府丁大人,坐在上首,眼中尽是被顶撞的怨怼。
他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不悦道:
“怎是严刑逼供?关大人莫要包庇,本府这是对嘴硬的犯人略施小惩罢了。”
虽说是略施小惩,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郑县令这个年岁,挨几个板子,怕是要进祖坟了。
关山月瞅着被按在凳子上的可怜兄长,隐忍胸中怒气。
他抱了抱拳:
“大人,便是惩戒,也须先有了证据,方是真正的案犯。否则,不就冤打好人了?郑县令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不能胡来啊,大人!”
可丁知府本就看他不顺眼,岂会听他的?
不但不听他的,还要撕破脸:
“关同知包庇案犯,来人,将他拿下!”
这下连关山月也被拿住了。
关山月还不能挣扎,因为此时丁知府是他的上峰,他若不管不顾地反抗起来,很有可能被打成谋逆。
其他关家人亦是如此。
所谓名门大族,是荣耀,亦是枷锁。
如果今日他们冲动,整个家族,都会面临倾覆的危险。
关家主和关泓一,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山月被控制,大板子悬在郑县令身上。
而隋准……
隋准还好,他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在一旁。
不过,他很快就不好了。
因为佟三在丁知府耳边说:
“大人,打郑县令,不如打那隋准。”
“等隋准招供了,铁证如山,郑县令便是嘴硬又如何?”
丁知府眼睛一亮,对呀。
当即喝道:
“将那隋准押上来,杖刑!”
“什么时候招,什么时候停!”
隋准一脸懵逼,被拖到郑县令旁边了。
两个忘年交躺在板凳上,大眼瞪小眼,活脱脱一对难兄难弟。
隋准甚至看到,郑县令松了一口气。
“你来了真好。”他说。
“一点也不好!”隋准道。
衙役在一旁怒喝:
“刑场上不许闲聊!”
说完,提起板子便要打。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侍卫骑在马上飞奔而至,大喊:
“住手,巡抚手谕——”
丁知府慌了神,巡抚怎么来了?
他赶紧接过手谕一看,嗯,是管农事的两江巡抚?
心又定下来了。
这官管不到他,顶多就是问问种地的事。
“巡抚现在何处?”
丁知府问那侍卫。
侍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大人刚刚入了城门,正火速赶往此处。”他含蓄地说。
丁知府不懂了:
“城门距离此处,慢不过一刻钟,大人莫不是走路,怎还未到?”
侍卫支支吾吾:
“这……”
这该怎么说。
直接说,因为大人的马车坏了?
这不好吧,大人已经挨了一刀,马车又坏了,听起来,显得很倒霉。
有损官威啊。
侍卫顾左右而言他,硬是拖了一会儿。
街道的尽头,才响起咕噜噜的滚轮声。
一辆马车叮铃哐啷,一边深一边浅,慢腾腾地,艰难地驶过来。
丁知府满心疑惑,迎上去:
“下官见过巡抚大人,不知巡抚大人来到,有失远迎。”
“不失不失,现在好好给本官接风就行。”巡抚说。
这没日没夜赶路,饭也没时间好好吃。
他人都憔悴了。
丁知府连忙说:
“那是自然。等下官处决了这几个案犯……”
“那可不行。”巡抚道。
“哪个是隋准?你不能打他,本官要将他带走。”
丁知府心猛地一沉。
京城里来的巡抚大人,如何得知一个庄稼汉的名字?
他踟蹰了一下,开口说:
“巡抚大人,这恐怕不妥。这隋准犯了重罪,没有他下官结不了案。”
巡抚不悦,他腿疼得要死,哪有空在此僵持?
“结案?你准备如何结?”
“你可知这位隋准是谁!”
因着没有桌子,他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得龇牙咧嘴。
“这是本官从民间发掘的肥料大使,本官需要同他勘察农事,之后还要上报天子的!”
巡抚说得丁知府心跳停止一秒。
肥料大使?上报天子?
这可不好,万一巡抚参他一本……
佟三在一旁,忍不住了。
按理说,他在这种场合不宜出声。
但此时,他不得不站了出来。
“大人!”
佟三高声道:
“这肥料,草民略有耳闻,正巧是在下家乡所制作。”
“但据我所知,肥料极其危险,不但会烧掉庄稼,还有可能引起爆炸!”
啊?
莫说他人,就是巡抚听了,也有一丝退缩之意。
肥料这么危险吗?
佟秀也没说啊。
丁知府的脸马上有神采了:
“大人,你一定是被此人给骗了。须知,隋准此人,犯的是户籍作假、县试替卷之罪,本就是招摇撞骗之人。大人,莫要被他蒙蔽啊。”
佟三见丁知府老说不到点上,心里真是急。
又抓紧时机高呼:
“巡抚大人,这人是我家乡出了名的油子,不打他一顿,他是不会招的。故而知府大人要打,亦是为了查明真相。”
丁知府这才被点醒:
“对对对!打,赶紧打!”
巡抚为难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眼看着本来有了一线希望的形势,又急转直下。
当事人隋准,终于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