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姐立于画作之前,凝视了足两三分钟,终于轻移玉步,出了客厅,去往阳台。
我想起阳台上的风铃,暗叫一声不好,立马起身,跟着d姐而去。
d姐在阳台上看风景,而她自己,本身也是一种风景。
诗人卡之琳,写过一首诗《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城中村的租客,来往的路人,出租屋的陈设,均成为d姐眼中的风景。
而d姐其实是今天,我出租屋里,最大的风景。
d姐自然没想到,我心思如此活跃。她斜倚阳台,目光撒向楼下,探了探,又收回来,望向对面租房。
那对恩爱夫妻下班了,在客厅里吃晚餐。他们没拉帘子,能看到彼此脸上,愉悦而满足的笑。
幸福的生活,不因财富多少,也无关身份贵贱,而在于一种满足。乞者的微笑,与国王的微笑,同等珍贵。
终于,d姐的目光,从对面夫妻屋里,绕了回来,停留在风铃上。
“你装的?”她问。
这本是丽枝的作品,但我一慌乱,下意识地点点头。
d姐笑:“果然是诗人,家里的布置,也充满了诗情画意。”
言毕,她轻轻拉住风铃上的绳子,轻轻一扯,风铃响了起来。
我心悬到了嗓子尖,事先,我没跟丽枝提过,d姐今晚会来。若丽枝听到风铃,贸然跑来和我对谈,让d姐心生误会,就麻烦了。
好在,风铃响了许久,隔壁仍无回应。
我想,丽枝应该去瑜伽馆,当兼职教练了。
我松了一口气。
随后,d姐来到厨房。
所谓厨房,其实就是阳台与洗手间的过道中间,搭了个横断。这是深圳城中村的标配,绝大部分出租房,均是这样的设置。
我平时很少开火,厨房油烟不多,保持清洁干净。
d姐瞧得仔细,倒好像,她是租客,我是房东,她要把房子打量得清清楚,明明白白一样。
不但查看卫生状态,还开水,开电,看效果如何。
我站在d姐身旁,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香味。但我猜不出她洒了哪种香水。因此,不敢卖弄,怕弄巧成拙。
曹超对我讲过一个观点,若你对某个领域,并不了解,那么,最好闭口不言。这样,女子不会认为不懂,反而有种高深莫测之感。
不说d姐对我了如指掌,但她的确算熟悉我,我倒没必要在她面前,故意端着,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
d姐指了指洗手间,问我:“能否借用一下?”
我说:“你不嫌弃就行。”
言毕,自觉退出来,到了客厅。
在客厅转了几个圈,过了好几分钟,才听到冲水的声音。
我面朝阳台,迎候d姐。d姐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我俩继续喝茶。
“委屈你了。”d姐突然讲了这么一句。
我起先不明所以,很快就知道,她的意思,赶紧说:“不委屈。”
d姐说:“嗯,这样的心态,要保持。”
我答:“有你这样的姐姐,心态必须要好。”
接下来,d姐东拉西扯,讲了许多事,还提醒我,知我平时煲汤不方便,所以特意请人将玛卡切成了片,我上班时,每天泡两三片,坚持一个月,效果就会显着,有助睡眠,提醒神脑。
我答:“你想得真周知,只是,小弟三生有幸,才能遇到这样好的姐姐。”
d姐佯怒道:“又来了,别讲这些,太见外了。”
我微声答道:“嗯,以后不了。”
d姐说:“这就对了嘛。”
沙发上,摆着一本书,d姐随手拿起,正是那本《包法利夫人》。
d姐说:“这本书写得真好。”
我问:“你读过?”
d姐点头。
我说:“好书要反复读,我读第三遍了。每次读,都有新发现。”
d姐说:“你提醒得对,我回去,也把书找出来。”
我开玩笑说:“朋鸟社可以增设一项活动,共读一本好书,聚会时,相互分享感受。”
d姐一听,很兴奋:“可以啊。不过,在朋鸟社推广之前,能不能我俩先实验一下?”
我问:“愿闻其详。”
d姐说:“择书不如撞书,就从《包法利夫人》开始吧。我们从第一页开始,规定每天读多少,谁没读完,就作惩罚。”
我说:“主意很好,罚什么呢?又如何介定,你读没读完呢。”
接下来,d姐就这个问题,和我展开了大讨论。
气氛很热烈,我问d姐:“你练过瑜伽吗?”
d姐摇头,说:“好几年前,就起了心思,去学瑜伽,总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搁置了。”
我微笑点头。
d姐不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说:“住我隔壁的丽枝,你还记得吧。”
d姐说:“当然记得。你那天醉得不省人事,我俩把你拖回来的。”
听d姐用词中有“拖”字,我就知大事不妙,苦笑说:“真不好意思,出大丑了。”
d姐继续说:“我俩把你领进屋,不一会儿,丽枝肚子痛,说去去就来。可她去了好久,也没再来。没法子,我只好自己动手,给你打来水,擦了擦脸。”
原来如此啊。我说:“感谢d姐。”
d姐说:“谢啥,我是你姐呀。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不是么?”
我不时点头。d姐说:“如果我醉了,你不一样,也会这样照顾我呀,对吧。”
我说:“那当然。小弟虽不会照顾人,但一定倾尽全力。”
d姐说:“你还不会照顾人啊。你是太会照顾人了。”
显然,d姐话里有话,但我不便细问。
过了一会儿,d姐又说:“不过,那天晚上,你哭了,你不记得了吧。”
我说:“啊。哭了啊,真丢人。我完全没记忆了。太丢人了,无地自容了啊。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d姐笑:“这怎么叫丢人啊,这叫性情中人。你还别说,如果不是因你的痛哭流涕,我今天还不敢贸然上门呢。”
我望着d姐,等待她解疑。
d姐说:“你喝醉了,在d姐面前哭泣,讲了许多真心话,这样的人,才真实。我很感动,更坚信你值得交往。”
我不时点头:“倒也是真的,d姐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
d姐说:“快打住,又信口开河啦。”
我答:“实事求是嘛。”
d姐说:“你不知道,当时,看到你抱住姐,在我怀里痛哭,倒与悲伤无关,而觉得欢喜,信任。看着你的样子,姐的心,立即,软成了一团泥。”
讲到这里,d姐甩了甩头发,露出玉一般的脖颈。
颈部的白,与她额上的微红,形成强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