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是比别馆那棵好爬,枝头几乎贴上了院墙。
可偏偏这墙头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锋利碎瓷。
看清之后,清清不禁秀眉微蹙,嘴角抽搐。
这要是被划拉一下,只怕马上就能被拿来淘米。
夜色渐浓,月隐星藏。
清清身形娇小,几乎完全隐没在枝叶之中。
她无奈叹气,只得摸索着从树上下来。
远处隐约飘来丝竹乐声,明快活泼,欢畅悠扬。
清清听闻,下来的动作不由一顿。
先前看那院落布置,她已经生疑。
此地格局,全然不似官府那般庄严肃穆。
及至耳畔传来歌声,她心中所想更加笃定。
无论南朝还是大梁,皆有明文规定。
官府重地,严禁丝竹管弦。
既然不是官府,那么捉她的人,又会是谁?
清清惊疑未定,忽闻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连忙缩起身子,抱紧树干,大气也不敢出。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见一位五短身材、络腮胡密布的大汉,正指挥下人搬东西。
“若有半点差池,小心你们的皮!”
杨帆立于一旁,面上虽是不显,眼中却隐有得色。
余望春终究还是看在二当家的面子上,并未重罚于他。
虽被扣除月银,但对他这位分舵红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杨大哥真是二当家面前的红人,无人能及啊!”
待一切安排妥当,络腮胡凑近杨帆,满脸堆笑。
“这献给二当家的宝贝,他老人家定会十分满意。”
“原本我还担心没有拿的出手的,生怕二当家怪罪。”
杨帆勾了勾唇角,对络腮胡的马屁颇为受用。
“没想到那丫头身上竟藏着《百草集》,真是天助我也。”
清清闻言,心中一震。
她目光落在杨帆身上,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这里竟是漕帮?
漕帮的人抓她干嘛?
原来先前在药铺时,杨帆无意间在人群中看了一眼。
谁料这一眼,他竟意外看到了清清。
她发间那枚虞美人玉环,和迎春阁所呈之物分毫不差。
杨帆心思深沉,贸然行事恐打草惊蛇。
于是他并未声张,而是暗布人手悄然尾随。
不多久,清清落单,他们当即下手。
清清虽无半点武艺,但身边江景深却难以琢磨。
是以他们未敢轻举妄动,转而以清清为饵,引他前来。
杨帆心中计较已定,暂且按下了此事。
只待余望春离开嘉兴后,再禀报处置。
清清虽不明其中曲折,但一听《百草集》,当下心念一动。
“除了大当家亲临,听说今天还有贵客来访。小弟卑微......”
络腮胡对杨帆吹捧一番,随即陪笑道。
“不知杨大哥可否提携一二,带小弟长长见识?”
杨帆眼睑半垂,发出一声悠长的鼻音。
“也罢,你做事很合我心意,带你赴宴倒也无妨。”
络腮胡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千恩万谢。
须知他身为四等弟子,平日里不过是混个温饱。
得此机会参与宴席,不仅可享口腹之欲,更可借机结识更多帮中高层。
待人各自散去后,清清才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她扶了扶小个子那扒来的小帽,一双眼眸滴溜溜打转。
随即,她踮起脚尖,一溜小跑便到了二当家房门前。
清清轻手轻脚推门,确认房中无人后,才遛了进去。
房中奢华至极,珠帘金线,玉器古玩,令人眼花缭乱。
清清暗自乍舌,目光迅速锁定在桌边三个箱子上。
本想直接上手,却又想起江景深素日所言。
顾忌其中或许暗藏机关,她止住了动作。
眼波流转间,忽见案几上放着一把紫檀云纹痒痒挠。
清清心中一动,当即拿来。
她伸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箱盖。
第一个箱子内,装的是几件瓷器,大抵是些古玩。
清清不懂这些,觉得跟大公鸡碗没多大区别。
一个拿来装饭,一个拿来装比。
她并未多作停留,很快转向了第二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中,几件玉器静静躺着。
清清眼中玉和石头还是有些不同的。
毕竟玉不能拿来砸核桃。
终于在第三个箱子中,清清才找到了《百草集》。
她连忙拎起书册,翻开两页确认无误后,才紧紧抱在怀中。
《百草集》旁边还放置着一个青瓷小瓶。
上面贴了张红纸,上书“龙涎误”三个小字。
清清拿起小瓶,灵巧拔开瓶塞,缓缓倒了一些出来。
粉末淡黄,泛着珍珠光泽,隐隐还有暗香。
果然是龙涎误。
哼,让你欺负我!
清清轻哼一声,随即仔细将那小瓶收入了囊中。
她起身欲走,忽觉裤管间似有异物。
低头脱下靴子,只见两只袜子赫然夹在裤中。
原是方才她扒小个子衣物时不当心。
连袜子卷在其中,竟也未曾发觉。
清清眼珠一转,随即奸笑两声。
做完一切,屋外却忽然传来了人声。
清清心中一紧,急中生智,飞快躲到了床底下。
“这些主子真是能折腾人,几个箱子让咱们搬来搬去。”
一个粗犷的男声不满地嘟囔,言语间颇有怨气。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今天来的那位贵客可不一般。”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接话,带着几分羡慕与无奈。
“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亲自出面迎接,这些东西保不齐就是拿去孝敬那位。”
贵客?
清清趴在床下凝神细听,手上还捏着那痒痒挠。
先前杨帆也提过这贵客,如今再次听闻,不免也升起好奇。
说不定能趁他们招待这位贵客时,找到脱身的空隙。
“行了行了,赶紧闭嘴吧。要是让别人听见,咱们可都得倒霉!”
又一个下人压低声音警告,众人这才噤声。
他们只搬了装玉器和古玩的箱子,并未动第三个。
天彻底黑了下来,房内已经点起烛火。
清清目光低垂,床底一处异样映入眼帘。
那块木板粗看之下并无特别,但细细端详之下,其纹理与周遭并不相合。
同时,边缘的缝隙也是异常宽阔。
关门声响起,清清并未立即爬出,反而研究起了那块木板。
她握着痒痒挠,找准角度,轻轻一撬。
木板顿时应声而起。
待清清看清板下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