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笑卿皱了皱眉头。
郁流觞虽然哑了,但脑子是正常的。
笨是笨了点,倒还不至于分不清问话的轻重。
严笑卿先是问他想不想当皇帝,随后又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将皇帝的龙椅摆在前头,足以见得这个问题的重量。
不论郁流觞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必须是不能轻慢,更加不能玩笑的答案。
因而,这个“你”字,让严笑卿觉得被冒犯。
“四皇子殿下。”
严笑卿连称呼都改了,声音里透着冷冷的不愉,和淡淡的警告之意。
郁流觞的笑容随之凝固在脸上,神色中滑过一抹慌张,连忙提笔又写:“我是认真的。”
确实很认真,恨不能把“认真”二字写在脑门上一般。
严笑卿勾起单边唇角:“四皇子殿下莫非以为,下官是可以任你随意戏耍愚弄之人?”
郁流觞更慌了,连连摇头摆手,笔杆子都来不及放下,随着动作,笔尖在他脸上画出一道歪曲的墨渍。
严笑卿心中生厌,一把抓过桌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抬脚离开了皇子府。
由于有原主的记忆,严笑卿独自琢磨了一整晚之后,已经猜到废太子对原主或许有爱慕之意。
同在宫中听学的那些年,废太子时常对原主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和关心,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废太子每每看着原主的眼神,其中暗藏的秋波并不难理解。
原主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严笑卿甚至怀疑过,原主本来就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
不然原主为什么和自己同名同姓,同样的性格,就连外貌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严笑卿参不透其中奥秘。
问过系统,系统却没有给出答案。
皇子府中的不欢而散过后,严笑卿大半个月没再接近郁流觞。
是生厌,也是不满。
一想到同为男子的郁流觞,居然对自己怀着那样的心思。
严笑卿只觉得如蛆附骨般难受。
再加上郁流觞的爱慕之意,实际上是对着原主,并非是对如今的自己。
这让严笑卿的厌恶当中多了一丝恼恨,简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最可恨的是,郁流觞偏偏是那个不得不为之达成心愿的任务目标。
哪怕心中再如何厌恶,严笑卿也不可能真的从此对他避而不见。
恼恨过后,严笑卿依然时常去见郁流觞,两个人的关系不冷不热维持了小半年。
直到这一次,严笑卿离京,长途跋涉前来南方赈灾,郁流觞乔装混进随行队伍当中。
严笑卿原本并没有发现。
就在今日黄昏,严笑卿独自坐在帐篷里看探子送来的秘报,暗卫临兰忽然进来禀报,说有人求见。
严笑卿原本就在为秘报上的事发愁,不过多时,听到有人进来,抬眸一看。
看到郁流觞披着件斗篷,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
郁流觞双手托着一个食盒,规规矩矩地站在帐篷中央。
严笑卿心中微觉诧异,起身走过去,一把掀掉他的帽子。
郁流觞眼底浮出惊慌,乌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地转来转去,随即打开了手中的食盒盖子。
里头装的都是些严笑卿平日里喜欢的茶点,被一格一格分门别类装好,每一块都是完整的,几乎没有碎末,足以看出这个食盒一路上被保存得多么小心。
彼此面对面地安静了许久,郁流觞本来就无法说话,只好将食盒往严笑卿面前托了托。
但见严笑卿终于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食盒里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养眼。
郁流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绽出一朵眼眸弯弯的笑容。
严笑卿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点心,目光却是落在郁流觞脸上。
帐篷外的天色暗了下来,黄昏的光线被帐篷阻挡稀释,映得郁流觞的脸庞像一块暖色的璞玉。
温暖,纯粹,仿佛可以随着心意雕琢成任何想要的模样。
严笑卿看着对方那两条弯弯的眼缝,胸中忽然窜起一团邪火,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出手,一把握住他细瘦的后颈,连带着那块点心也在掌中被碾成粉末。
“就这么等不及上赶着?”
严笑卿卡着他的后颈,逼近他,如愿在他眼中看到那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郁流觞微张着嘴,唇瓣细颤,茫然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落入陷阱,只能坐以待毙的猎物。
严笑卿轻轻勾起唇角:“想要我?”
郁流觞如同被摄走了心魂,小心翼翼,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有什么东西瞬间在严笑卿胸中撑裂,裂出一道难以名状,让他自己都倍感陌生的欲壑。
郁流觞被顺势抱起,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在严笑卿臂弯里。
紧接着就被粗鲁地丢上了硬邦邦的卧榻。
食盒落了地,精美的茶点混着尘土洒了满地碎末。
郁流觞后来连叫都叫不出一声像样的,由于被毒伤了声带,发出来的声音支离破碎,且显得笨拙。
……
天际已经泛起灰白,即将破晓。
严笑卿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内心暂时平静下来。
郁流觞那副张着嘴,眼尾发红,带着泪滴,双手死死抓着被褥的模样,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
严笑卿闭了闭眼,心想连这样都没能完成系统任务,看来,郁流觞的终极心愿,远比他单纯的外貌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原路返回帐篷。
两个侍卫仍是标枪一样纹丝不动地守在原地。
严笑卿脚步停在帐篷外,踌躇了片刻才掀开门帘。
甫一入内,暧昧的味道扑鼻而来。
卧榻上的人仍是严笑卿离开之前的那副睡姿,连那件盖在身上的衣衫都原模原样。
严笑卿的视线落向他的小腿,看到靠近脚踝处那几道泛着淤青的手指印。
郁流觞原就肤白,又自小养尊处优,养得这一身细皮嫩肉。
不经折腾,严笑卿想。
原本打算小憩一会儿,然而看着满床的狼藉,还有那个裹在狼藉之中的人,严笑卿只能作罢。
再看散在地上的,属于郁流觞的衣衫,还有那盒被打翻的点心,严笑卿刚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被搅乱。
厌恶生活中闯入计划之外的人和事。
更加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严笑卿头昏脑涨地想,如果郁流觞不来,自己现在应该刚睡醒,睡醒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结果郁流觞一来,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严笑卿不由轻轻握了下拳头。
这时,卧榻上的人缩了缩腿,像是醒了。
严笑卿想,醒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