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在说什么呢?”巫秋洋嗓音软糯,眼底却悄然闪过一丝怨毒恨意。
郁流献斜睨了巫秋洋一眼:“你先退下。”
巫秋洋仍是撒娇耍赖:“我不要!”
紧接着便“嘶”了声,却是被皇帝一把薅住了侧脑的发根,瞬间不敢再造次,颤颤巍巍地应是之后便退下了。
只剩下郁流献和严笑卿二人,气氛陡然沉默得有些紧绷起来。
“笑卿,朕说过,只要能留住你这颗心,朕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一切。”
严笑卿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从容应对:“皇上,臣也说过,臣对皇上忠心不二。”
郁流献伸出手,掌心轻轻覆上严笑卿的手背:“倘若朕不单是要你的忠心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严笑卿心知继续打太极怕是无用。
郁流献掌心温热,严笑卿握紧了椅子扶手,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缓缓抬眸对上郁流献的目光:“皇上还想要什么?想让臣像巫少保那样?”
“你和他怎么一样?”郁流献显然对后者带着鄙薄之意,“笑卿,这一路走来,所有的坎坷风雨都是你陪着朕一起熬过来的,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安阳县,朕说过,倘若有朝一日能够君临天下,朕定会让你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记得。”
严笑卿不露声色地从皇帝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
郁流献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勾了勾唇角:“如今朕已是天子,而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我们似乎拥有了很多,似乎都已经实现了曾经的梦想,可是笑卿,你可知道,朕这颗心总是空落落的,像是缺了很重要的一块。”
郁流献探着身子靠近,再次握住严笑卿的手:“你可知道,朕的心意?”
严笑卿再次试图抽回自己手,抽了两下发现抽不动,也就随他去,直言不讳地道:“莫非在皇上心中,最想要的并非天下,而是微臣吗?”
这其实是个悖论。
既是皇帝,那么当然拥有既要又要还要的权利,哪有让皇帝二选一的道理。
严笑卿只是想知道,郁流献的终极心愿,莫非是想得到自己不成?
忽然,手腕被大力一扯,严笑卿被扯得从椅子上站起,面对面地撞上了郁流献的胸膛。
郁流献双臂将严笑卿圈于怀中,由于彼此身高相近,这般面对面贴着的姿势,额头近乎顶着严笑卿的额头。
“朕要天下,也要你。”
严笑卿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之前那种怪异的感觉忽然又出现了。
——郁流献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很早很早之前,早到严笑卿根本记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
唯一可以确定的,这不该是属于郁流献的眼神。
“笑卿,朕想你想了很久了。”郁流献的脸庞越靠越近。
有那么一瞬间,严笑卿的心神全然被蛊惑,而清醒,亦是短短一瞬。
“皇上!”严笑卿抬起胳膊抵在郁流献胸前。
郁流献温柔地笑了笑:“你是不是不喜欢屈居人下?”说着,唇探近严笑卿耳边,极轻声,“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在上面。”
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居然愿意这样妥协。
严笑卿心中并非没有震撼。
除了震撼,甚至晃过一瞬的念头:不如遂了皇帝的心愿,试试看任务能不能完成。
“朕都愿意在下面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郁流献说着抬手抚摸严笑卿的脸颊,下巴往前一送想要去吻他。
严笑卿却偏开脸再一次躲避:“皇上。”
郁流献表情凝滞:“你当真不愿意?”
“皇上若还在意朋友之情,君臣之义,便不要强迫臣。”
严笑卿说完,手掌在郁流献胸口轻轻一推,挣脱了对方的两条手臂,旋即后退三步,正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行礼道,“时辰不早了,还请皇上早些休息,微臣告退。”
离开之前,严笑卿抬眸偷偷瞟了皇帝一眼。
正是因为这一眼,恰好看到皇帝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面部表情空洞洞的,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灵魂。
然而下一刻,皇帝突地浑身一怔,眼神困惑地左右瞟了瞟,这才落到严笑卿身上。
这短短一瞬的变化太过迅速,严笑卿连忙垂下眼,转身快步离开。
出了门刚往长廊上走了几步,一直候在不远处的肃喜便急匆匆迎了上来,满脸诧异:“太傅这是……要走了?”
严笑卿心情不好,对待通传自己来遭了这趟心烦的肃喜便没有好脸色。
肃喜满脸堆笑:“那奴才这便命人去给您备车,还好宫门还没宵禁呢。”
严笑卿的马车已经载着郁流觞离开,此时确实需要备车,于是朝肃喜点了下头,径自往大门走去。
肃喜一路将严笑卿送出乾清宫,冷不丁冒出一句:“严大人这一走,只怕皇上今晚都不得安枕了。”
严笑卿觉得这太监今夜格外嘴碎,心中骤然恍过一丝没来由的,犹如喝下用油瓶子装着的酒的不适感。
回头一望,却见肃喜的眼眸中,冒出了方才在郁流献眼中所见的那种,格格不入的眼神。
严笑卿心中一凛,脚步后退之际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好在下盘力量够稳,肃喜也及时伸手过来扶了一把。
“太傅当心啊!”
严笑卿心脏跳得剧烈,随即一把甩开肃喜的手。
肃喜仍是那张毕恭毕敬的笑脸:“太傅走好。”
严笑卿想再看看肃喜的眼眸,怀疑方才是自己没看清楚,产生了错觉,肃喜却已经弯腰行礼,低下了头去。
像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捆缚,严笑卿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急忙下了台阶。
最后一层下完之时,严笑卿侧过身子回头一望,肃喜已经不在,乾清宫的大门也已经关上。
夜色格外冷寂,地上铺了层惨白的月光。
严笑卿蓦地觉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