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绯夜宫内院传出来的。
那条人鱼既醒着,那寻迹自然不敢再靠近,省得被尊上训斥。
尊上果然又是因为那条人鱼被绊住了,好不容易要参加一次祭月大典的,结果,哎……
寻迹在心底叹气,但不敢有怨言,脚底有树藤蹿出,正打算立刻返回大典现场的时候,却又再一次发现了让他挪不动脚步的不寻常。
高悬夜空的圆月之下,细看有一道道很清浅的气流,烟雾一般从天而降,全部汇聚到了绯夜宫之内。
寻迹心头大震。
那气流不是别的,正是九十九年一次,数以万计的小妖发情之后形成的热浪。
这是个特殊的夜晚。
满月不再是寻常年岁当中的满月,而是与妖邪之力互相作用,有天然催情效果的一轮满月。
当然,这效果仅属于妖界,属于祭月大典。
寻迹顺着那些气流汇聚的最终方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瞬间被眼前所见的场景震惊得通身僵硬。
——绯夜宫内院的上空,一条通体赤红的巨龙盘踞在映月宝塔的顶端。赤龙蜿蜒的身体无法用肉眼判断究竟有多长,像一条燃烧的烈火,要将夜空都烧成灰烬。赤龙闭着双眼,龙头伏在宝塔尖端,龙爪牢牢攀着瓦砾,身体自上而下绕着塔顶缠了好几圈,尾部卷起,明显卷着什么东西。
寻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赤龙卷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人鱼时欢。
时欢被紧紧缠绕在龙尾处,显得无比渺小,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
“呜……”
时欢仍在哭,紫色珍珠不断从眼眶滑落,由高处掉下的声音在这方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很突兀。
寻迹深深吸了口气。
尊上这是在……在……
天!
寻迹深知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想要捂住眼,想要逃离,身体却不听使唤,动都动不了一下。
这时,一道赤色虚影出现在寻迹面前。
眨眼间,虚影中多出一个人形轮廓,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此人一袭火红长袍,身量极高,黑发华丽地倾洒了满身,面容俊美得不似真人,尤其那双深邃的凤眸,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繁华,以往眼神却总是冷寂的,鲜明的反差,看上一眼就要让人沦陷进去。
而今夜,此时,那双眼中,明显有了欲火,如同两团黑色的烈火,安静地燃烧在眼底,仿佛一眼就要将人灼成灰烬。
“尊、尊、尊尊尊上!”寻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起来吧。”妖尊的语气却似没有半分动怒,只是很平常地问,“有事?”
寻迹小心翼翼站起身,低着头道:“属下……只是想来问问尊上……还参不参加祭月大典。”
“本尊不是正在参加么?”妖尊今夜似乎格外好脾气,说着竟还闲聊起来,“禁欲太多年了,提不起兴致,若不借助今晚的满月,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寻迹很想接话,脑子里却打了一堆结,最终嘴巴不听使唤,说了句最不该说的,“尊上和紫尾惹血……”
“如你所见。”
寻迹深深吸了口气,喘都不敢喘出去。
“呜……呜……”
时欢的哭声再次传来。
妖尊人在这里,而宝塔顶端的赤龙却是维持原状,仍旧闭着双眼,张着龙爪,唯独巨大的龙尾偶尔轻微蠕动。
寻迹再次整个人完全呆掉。
“大约需要三日,有事你可自行处置,不要来打搅本尊。”妖尊话音落下,赤色虚影随之消失。
……
严笑卿原想直接回到自己的真身内,然而飞上宝塔顶端的时候,见到嗓子都哭哑了的时欢,心中又生出几分无奈来。
“哭哭哭,哭完了又要生病,又要本尊伺候你!”脚底踩着虚空,严笑卿在自己的龙尾旁边蹲了下来,伸手揩去时欢睫毛上缀着的珍珠粒子。
时欢眼睛肿得睁不开,只余两条亮晶晶的眼缝,伸着纤瘦的胳膊,委屈欲死地喊:“严豫!抱!”
真是烦人。严笑卿想着,大约是今晚心情确实不错的缘故,依言探过身去,将时欢,连带着自己的龙尾一起搂在怀里。
“呜……呜……呜……”时欢蹭进熟悉的怀抱中,愈发哭得伤心起来,脸颊使劲揉着对方的胸膛,珍珠粒子滴滴嗒嗒往下掉,“时欢痛!呜……严豫……痛!”
严笑卿抬眸看了看月色,包围着满月的热浪已经被龙身吸取了大半,还有一点残余。他打算全部吸完,省得过程中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此次过程要整整三日。
“好了好了,不痛。”小东西哭得实在可怜,严笑卿为了安抚它,也怕它真的撑不下去,于是第一次纡尊降贵地亲了亲时欢的脸颊。
时欢似乎有被安抚到,又哭又笑又闹,一口咬上严笑卿的肩膀:“严豫骗人!呜……严豫说的时欢会舒服!时欢一点都不舒服!时欢痛!呜呜……”
人鱼的牙锋利得很,严笑卿捏着它的脸颊迫它松开口,为难地看着它问:“真的很痛?”
说话间,缠绕时欢的龙尾又蠕动了半圈。
“啊啊啊啊啊!”时欢大叫着扑进严笑卿怀里,“严豫救!救时欢!时欢要死了!”
严笑卿忽然觉得好笑。
蠢鱼就是蠢鱼。
一边轻轻拍抚时欢的背,严笑卿边想,此次算是失策了,早知道这么难,就不该用真身。可是现在都已经开始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况且……
严笑卿闭上眼,此时才有兴致去细细感受时欢体内的温度。
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
很小的时候哥哥便告诉过他——他生来与众不同,不能轻易和外界的物种接触。
那时他还只是一条小龙,成日追在哥哥屁股后头,在漫天云海之中遨游。
“啊啊啊!时欢死了……”
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严笑卿忘了控制力道,时欢惊叫过后竟没了反应。
赤色的龙尾立刻缠得松了些,严笑卿抱着时欢晃了晃:“死肥鱼?”
仍是不见反应。
严笑卿刚有了要么就此作罢的念头,忽然时欢嘴唇动了动:“啵……”
由于方才一直哭,时欢不单眼睛肿了,鼻头通红,嘴唇也显得很干。
严笑卿想到上一次的事,心中稍作犹豫之后,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两束目光如有实质,不过片刻便在手腕上灼出两个血洞来。
“啵啵……”
严笑卿将自己的手腕贴上时欢的唇,时欢立刻张大嘴巴,无需任何指引地吸住那两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