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不知道从哪里渗进来的水从洞穴顶部倒挂着的石钟乳上滴下来,整个洞穴幽深阴暗,石壁湿润长了些许青苔。
这里有着格外复杂的洞穴结构,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呜呜的传来风声,几盏本就摇摇欲坠的灯火将近熄灭。
呼啸的风声里忽然多了一阵脚步声,由于洞穴内的特殊地理结构,到处都响起了回声,石壁和石柱将这声音反射得到处都是,一时之间教人认不出到底是哪里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有盏昏黄的灯由于被带起的风而突然熄灭,短暂的照亮了一张暗沉的脸。
秦闲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一双总是微眯着的眼睛此刻满是怨恨和算计,狰狞的五官几乎扭到了一起。
他的靴子撞击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带出几滴飞溅出来的水。
秦闲随后走进了从这洞穴中凿出来的一间石房里。
这里的地上放着一盏冒着绿光的烛火,荧荧幽幽的绿光照亮了旁边倚在墙上的一具骷髅。
这具骷髅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残破不堪,没了天灵盖的脑袋歪着,两手放在膝盖上,黑黝黝的眼洞不知道看向哪里。
秦闲像是压抑了许多东西,几乎咬牙切齿的冲面前这具坐着的骷髅道:“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骷髅坐着的地面随后就冒出数条树根状的东西,迅速的缠绕至骷髅的身上,像是给这具白骨缠上了无数绷带。
很快,坐着的骷髅在树根的操纵之下站立起来,黑黝黝的眼眶直直看向一脸怒意的秦闲。
“怎么回事?”
骷髅的嘴巴并没有发声,它通过特殊的方式将语言传递至秦闲的识海中。
秦闲上前一步,一把扯住骷髅锁骨上缠着的粗糙树根,将整个骷髅往上拽,怒怼上那坑坑洼洼的面颅:
“你还敢问我怎么回事?!”
“现在整个修真界都被这地下斗角场弄得人心惶惶,四大宗门底下都在查。你之前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好几个已经没了消息,你说说——什么时候就会查到我这里?!”
“迟早的事!”
他眼睛赤红着盯住骷髅的眼洞:“像你这种不敢现真身的家伙就能躲在背后当老鼠,没人查得到!而我呢?而我呢!”
骷髅明明被他桎梏着,话语里却仍是带着高高在上和不屑:
“不是你办事不利么。”
“若是你早些将时寒舟从那个斗角场里带出来,还会让邀月抢了先机吗?”
秦闲怒眼看它:“连你的人都带不出来,我一个金丹,怎么可能从那堆魔界垃圾里面将她弄出来?”
他被点醒了一下:“还有,楚逝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秦闲抓着骷髅使劲晃了晃,眼里带着执拗:“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快告诉我!”
他听见骷髅那边传来一声冷笑,而后轻飘飘道:“当然只是巧合,他什么都不知道。”
秦闲一颗后怕的心才缓缓放下,而后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不会骗我是吧?”
“我救了你!我们立过天道誓言,你必须帮我的!”
他喃喃道:“我已经快到五百岁了,如果还不能突破瓶颈,没几年我就得死,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我替你办了那么多事!”
骷髅如果能做出面部表情的话,定然是对眼前人五分鄙夷和五分厌恶。
它好脾气的回:“当然。”
它话刚说完,缠在骷髅上的树根轰然散去,只在秦闲手上留下一副残破的白骨。
他本来还想多问些什么,结果这家伙却跑了,气得他将手里头的白骨一把甩到地上,没了天灵盖的头颅脱落下来,本就寒碜的骷髅现在尸首分离。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压不下这口气,一脚踢翻地上那盏绿色的灯火。
随后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颗蓝盈盈的珠子,柔和的蓝光顿时照亮了石房,他将珠子捏在手里仔细把玩。
海蓝色的珠子散发着一股大海独有的清新味道,里面深蓝浅蓝交织,勾勒成璀璨又迷人的纹路。
秦闲的暴躁在看到这枚珠子后渐渐被抚平,他看着这枚珠子慢慢露出满意又痴迷的神情——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完美的作品。
这是他从一条杂种鲛人上挖出来的眼珠。
剥开那层眼膜,里面便是这样一颗漂亮至极的珠子,承载着这杂种身上全部的鲛人血脉力量。
这些年里,有人陆续会给他带来一些半妖,大概就是从那些斗角场里买出来的货物,而秦闲要做的就是尝试着将他们身上的妖族血脉剥离下来。
他会给这些半妖不间断的灌下调配好的药物,让他们身体里妖族的血脉力量涌向某一个地方,而后在身体里增长成多余的东西,譬如一块骨头,一块鳞片。
等到成熟时,他只用将这些东西挖出来,便能收获巨大的能量。
这些东西要比妖丹厉害得多。
一般的半妖鲛人凝出来的都是一块鳞片,而这条独特的半妖鲛人却是凝结在了眼睛里头。
秦闲还记得当时那条鲛人痛苦的挣扎,他的眼睛被一点点撑大,简直要突破眼眶。那眼泪流出来变成了劣质的珍珠,清脆的砸了满地。
等到他好不容易把这珠子给弄到手的时候,整个牢房几乎被珍珠堆满。
秦闲看着手里这颗蓝色珠子,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可是被淹在琳琅珍珠里边的宝物。
他开始畅想,如果那个家伙没有骗他,这不起眼的时寒舟真的是什么半龙的话——在他精心的照料之下,会长出骨头还是龙角?
他更希望是龙角,晶莹璀璨如同水晶,会在日光的照射下彰显斑斓色彩,比这世上任何宝物都要夺人耳目。
*
“不要……不要吃我……”
“我的肉可柴了……不好吃……”
时寒舟在深夜里颇为无奈的睁开眼睛,看向上头华贵大气的天花,想着这已经是这两个月里楚逝水不知第几次说梦话了。
他好像老是做被什么怪物一口吞了的噩梦,可惜睡着的时候也没法读他的心声,不知道这怪物到底长啥样。
时寒舟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越过那道屏风,朝楚逝水那边走过去。
这位邀月仙尊的睡觉姿势几乎可以用四仰八叉来形容,睡得歪七扭八,锦被总是被踹到一边。
可又由着这么一张美人脸,在月下倒是显出一股子凌乱美。
月华柔柔的从窗棂外散进来,斜照在洁白的睡袍之上,睡袍由于太长便总是从榻上蔓下来,在月光照耀下像是披在榻边的一捧薄雪。
楚逝水喜欢枕着右臂睡觉,右手抻直了露出一截嫩藕一般的腕子,墨色的长发胡乱倾洒在脸上和榻上,黑与白交织,像是被绘在榻上的一幅美人图。
时寒舟站在他的床榻边,看着他的肌肤在月华之下好似显上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辉光。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猛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小心将楚逝水搭在身上的左手牵了过来。
这人在睡觉的时候没有一点点防备心,时寒舟放心将两指搭上他雪白的腕子,开始探查他的身体。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时寒舟闭上眼,在探查中看到了一面极其绚丽粲然的琉璃壁,在月光照射下像是盛了一条银河,辉光跃动着。
她随后睁眼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
今夜是月圆之夜。
魔尊殿下看着面前睡得无知无觉的邀月仙尊,神情复杂。
她可能知道为什么从前世带来的怨气被封印的缘故了。
楚逝水是琉璃身。
传说中具有极强净化能力的一种体质,万邪不侵,甚至能替自己身边的人驱散邪气怨气。
怪不得时寒舟每次发作,一靠近楚逝水脑袋便不疼了。
她识海内的怨气显然格外厉害,就连琉璃身都只能暂时封印,随时都还有复发的风险。
时寒舟想起上辈子头疼刚发作那会抓来的那个魔修,这人也提到过琉璃身这种传说体质。
但魔修说这琉璃身全身上下最珍贵的其实是那颗琉璃心,只要时寒舟能寻到一个琉璃身,生挖了那人的琉璃心出来炼成丹药,就能完全驱散识海里边的怨气。
可惜琉璃身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典籍里,现实里没人见过,加上时寒舟又将那魔修一剑砍了,便也没去寻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
现下,时寒舟将目光移到楚逝水微皱着的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重生一世后,竟真的有琉璃身存世,还就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