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朝廷那边的动向,起义军知道。
起义军这边的动向,朝廷自然也是多多少少知道。
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永远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乾隆五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到底距离真正的严寒差了些,雪花往往刚刚落地,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严寒而又漫长的冬季已经到来,身在养心殿的乾隆讨厌这个季节,冬是沉默的,他会把大地冻结,会把田地掩盖,会让万物生长不出,会让朝廷各省的赋税推迟。
乾隆太想要跳过这个冬天了,他希望一睁开眼睛就是春天,当然,他不是惦记春天的温暖和万物复苏,而是那各省马车运过来的沉甸甸的赋税银子。
每到春天,是国库最为充盈的时候,也是大清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钦天鉴被乾隆召见过来,被询问这个冬季会持续多长时间。
听到整整四个月,比以往还要长上一个月,乾隆把宫女递过来的暖汤用手背一推。
“四个月,也就是说朕的南京城还要在那帮贼人手里四个月!”
得到这个答案的乾隆知道,四个月时间,能够做太多太多事了。
贼人们可以趁着这四个月的时间给自己囤积粮食,加固南京城城墙,扩充军队,操练士兵……等等。
待到来年开春,南京城的反贼定是一番全新面貌。
“皇上,这没有银子也有没有银子的对付法呐。”一旁老太监李玉娘腔十足的提醒道。
“我觉得咱们应该向赵大人学习。
他哪次办事不是空手套白狼?
咱们呀,也可以用他的这种白嫖思维,来完成对付起义军这个事。”
“皇上,您折子已经看过了,上面不是写了吗,南京城内的五股起义军实力因为地盘分张赃不均,各有怨气呢。
咱们只需要收买一方,便可成功。”
回过味后的乾隆在床上半撑起身子来,额头原本紧皱的细纹也逐渐展开,“你是说……招安……”
招安这个法子,先前白莲教明教不良人组织在河南兴风作浪之时,朝廷就派刘墉去招安过了,到头来被耍的团团转,一地鸡毛。
这帮起义军太狡猾,招安是假,假意示好于朝廷,骗取朝廷银两,争取发育时间是真!
所以招安万万不可。
其实经过刚刚太监李玉的一颠簸,乾隆心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来。
既然主动招安不成,那就强行招安。
人口一张嘴,只要做的足够逼真,我说你被招安了,那你就是被招安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承认这个事实!
好好好,强行招安!
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
杨柳城。
曾经作为杨柳城众商贾之首,商人之中最为富有的严家。
严虎是走了,不过严家大大小小的本族人还有亲戚,还在杨柳城。
面对族中有人出现反叛朝廷的行为,严虎的族人们皆是站在统一战线,谴责加划清界限。
但若是这样就能够被朝廷免罪的话,也就太天真了。
所以除了对外声明和严虎短断绝一切关系外,严家的族人亲戚每天必要的差事就是去官府,去官府一次次澄清事情原委,同时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只求朝廷能够网开一面,给他们这些族人和亲戚留条活路。
但是今天很反常。
当官的格外热情起来,和颜悦色。
不仅表示赦免所有罪过,还要率先还严虎家曾经被朝廷借走的五十万两银子,加上之前赵清廉借口扬州城改名杨柳城诈骗的八十万两银子,整整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原封不动还给了严家。
“这是你们家严虎投诚的表示,既然都是一家了,朝廷自然不会占自己人的便宜。”
“投,投诚……?”
严家人不怎么样相信这个说辞,可当看到杨流程官府的人把一箱子银子推到面前时,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严家在官府的这一出天大恩惠。
刚出官府门,便被传的沸沸扬扬,整个杨柳城一时之间全是对严家的各种揣测。
能够让当今这个抠门的清廷拿出钱来,除非有pY交易,要不就是ppY交易。
而能够和清廷有这个交易能力的,就只有在外起义的严虎了,不然清廷凭啥只给你严家一户人家银子,杨柳城还有上百民受了骗的商贾人家,干嘛偏偏就给你家。
绝对是有内幕无疑了。
一时之间,整个杨柳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开始流言起严虎和朝廷的密切关系。
想必是已经投了诚。
这还没完。
严家原本破败的院子,也得到了修缮。
严氏族人被赦免无罪。
除此之外。
杨柳城地界上,还没离开的严家人,大大小小都被封为了不小的官职,最高的县丞,最小的也是衙役领班。
可以说,全家老少亲戚阿什么的,全都吃上了一份皇粮。
连严家院子里的八年老狗也被牵到了杨柳城衙门充当看门狗,吃上了一口皇粮。
……
杨柳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远在南京,驻扎在城北受着窝囊气的严虎耳朵里。
他只觉得可笑。
因为朝廷这般反常的讨好自己,肯定是赤裸裸的阴谋。
不过也好,至少自己杨柳城的族人还是安然无恙的。
听到消息的严虎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但有人不当一回事,自然也有人当一回事。
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儿,就有人过来传达命令,让严虎立刻马上过去驻扎在城中心统筹全局的李狗儿那边,说是有要事商讨。
对于自持甚高,一向以领袖自居的不良人组织的李狗儿,严虎是不感冒的,他的心里一直都还耿耿于怀与此人的地盘分布不均。
抱怨着如果不是他严虎和王大刀当初千里迢迢过来,他李狗儿能够活到现在?
而且此人进城之后,争着手下兵强马壮,有十万兵马,目空一切,以老大自居,分配着城中的一切。
难道就觉得自己那么牛吗?
今天也不知道找自己是什么屁事。
带着抱怨,严虎只身前往。
来到南京府门前,被士兵赤裸裸的挡在门外。
说是要通报。
自己好歹也是五首领之一,竟然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待遇,见面要通报?
这也就算了。
后面更是搜身。
终于来到南京府的严虎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了这个统御整个南京的府邸是多么的气派。
而反观他位于城北地区,随意找的一户富户人家宅子当大帐房屋,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瞧瞧这里,敦煌大气,上好的乌木作为栋梁,楼阁众多,亭水楼台蜿蜒曲折,石碑上雕梁画栋,栩栩如生。
这才是人生追求啊!
严虎是商贾出身,尤其是还是整个杨柳城当属第一的富家子弟,对于奢侈的生活十分懂行,但他来到这南京府后也不由得震撼出。
再对比自己居住的陋室,哪里是一个起义军领袖该居住的地方?
抬头看向着高楼,感叹一句:“大丈夫当居住于此处。”
被带进来南京府的严虎在前厅左右徘徊,不得见李狗儿人。
整整一个时辰,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对方。
在严虎看来,今天发生的种种,都是对自己赤裸裸的侮辱,对他极其怠慢!
面对严虎的到来,李狗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没办法,谁让自己兵多,谁让自己现在是领袖人物。
逼格和架势还有气势都得跟上,不然镇不住人。
今天他找严虎过来,只为了一件事。
确认这个严虎是否通清!
关于杨柳城严家的事情,它可是已经听说了。
“狗儿大哥,这分明是清廷辫子的离间计,这你也相信?”
话刚一说。
就遭到了李狗儿的拔刀相向。
明晃晃的刀从腰间抽出,架在严虎的脖子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严虎不明所以,紧张的喉头耸动,冷汗直下。
冰冷冷的刀刃就距离自己的喉咙分毫之差,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叫大帅!
再带上‘狗儿’这个词,我要你死!”
对于名字,李狗儿有严格的要求,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挂着鼻涕的穷小子了,狗儿这个贱名字根本配不上现在的自己。
谁要是再拿这个名子说事,就是瞧不起他狗儿就是对他身份低贱的一种赤裸裸明示!
现在他的身份只有一个,不良人大帅,五路起义军之首领!
“小,小的知错了。”
说完这句话,刀才从严虎的脖子上挪移开。
李狗儿坐于高堂之上,以俯视的目光,和凌驾的身姿质问道杨柳城发生的关于严家的事情。
“严虎,你应该明白,自从你扯起反清的大旗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不管你背后和清廷有什么交易,我今天只是警告你,如果被我抓到确切证据,你知道后果的。”
严虎无语。
他心中已经升腾起火气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个该死的李狗儿就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质问,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他如何通清的画面来!
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心中纵然已经草泥马奔腾,但严虎强压住怒火,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
椅子上的李狗儿还在喋喋不休。
“清廷亏欠杨柳城那么多商贾之家的欠款,却唯独还了你家。
分明是在向你示好。
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本帅不知道。
但本帅警告你,一定让我知道,后果只有一个死字。
为了以防万一。
日后你的驻军不得出入南京城一步。
同时军中所有往来信件,都要经过本大帅查看。”
李狗儿留下这一番话,自认为是警告,可以让严虎老实。
但他不知道的是。
这恰恰起了适得其反的后果。
……
从南京府见完李狗儿出来后,严虎整个人都是蔫巴的状态。
出府邸门是这样,路上也是这样。
直到回到了自己被规划在南京城北面城区的大帐中后,整个人的气势精神,随着打砸声也骤然勃发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面滔天怒火,歇斯底里到青筋暴起的年轻人。
严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但在这一天他经历了屈辱,经历了污蔑,经历了死亡濒临,经历了蔑视!
气愤!
不!
已经不是气愤可以形容的了!
他甚至憋屈到只有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可以发作发作。
“娘的!”
“李狗儿你王八蛋!”
“当初要不是老子救你,把你救出包围圈,你现在已经成灰烬了!
来到了南京你就耀武扬威!
他娘的!
老子终有一天把你宰喽!”
说完,严虎如同瘪了气的皮球一般,他明白自己区区五千兵马的实力,又岂能是那足足十万兵马的对手?
在李狗儿面前,他还太弱小。
不过这口气他是咽不下的。
当初起义就是咽不下清军逼死自己爷爷这才揭竿而起,举起反清大旗。
如今倒好,又来这里受李狗儿的气!
难道自己生来就是个受气包吗!
看到自家少爷这么痛苦,手下人当即提出建议来。
建议严虎带领这五千人马独自发展。
“在这里我们只能处处受限,处处牵制,不得发展。
到了外面就像鱼入江河,鲲鹏展翅于天际!再也没了束缚,无拘无束!”
“昔日的明末李闯王,仅十八骑,钻入深山老林三年后,就是整整三十八万人!
我们这五千人马只要找好地方,一步一步来,他日也定能够发展到数万规模!”
严虎还在犹豫,离开这里……风险可不小,不知道会不会被清军给盯上,又或者被清军给无视……后者自然是最好的,要是前者可死翘翘了。
不过接下来手下家丁的一句话让严虎下定了决心。
“少爷,留在这南京城,待到开年清军打过来,咱们也是炮灰,也是一死!
留在这里,他李狗儿的不良人永远压咱们一头。
咱们是蝼蚁就永远是蝼蚁,永无翻身之地啊!”
严虎牙关一咬,当即拍板:“好,走!”
不过这股走不是说说,要想走很难,按照目前的情况。
李狗儿是断然不会放他五千人马离开的。
所以得找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在开年之后,南京城与清军的那场大战之中!
“来人,给我秘密去书信一封与那清廷。
就说咱们投靠了。
但条件是他们攻城的时候,不能攻击我的北大门!待到我等安全离开之后,北大门大敞,他们可以从此处进来!
他们放咱们一条生路,咱们给清军留下一条攻城路,这就是条件!”
严虎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假意于清军示好,待到安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去到他处自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