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在路边简短交谈后,宋建国说要去王岳家,宋阳心里明白,宋建国肯定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找王岳了解情况,顺便和王岳的王宏远商量商量。
宋建国前往大村子后,宋阳也转身往家走,途中,他看到弟弟**拖着四根粗壮的竹子回来,赶忙上前帮忙,两人一前一后扛着竹子往家走去。
这一趟往返汉中,宋阳着实累坏了,简单洗漱后便早早睡下,连宋建国什么时候回来都浑然不知。
一觉醒来,家里人都已去上工,只有两个小侄女蹲在火塘边烤红薯,见宋阳下楼,小侄女云梅挑了个最大的红薯递给他。
宋阳接过红薯,剥开皮才发现,这红薯只是表面熟了,里面还是生的,不过,对他来说,生熟都能吃,也就没太在意。
吃完红薯,宋阳洗了把脸,拖来凳子,找来篾刀,又用斧头简单做了一个用来破开竹子的十字楔子,他在双腿上垫了个麻布袋,便开始修理竹节、破竹、劈篾。
如今宋阳腿脚利索,这些活计上辈子他就做得极为熟练,此刻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所以,当宋建国等人回来吃午饭时,看到门前已摆放了不少用于编织的篾丝。
一家人看着那些粗细均匀的篾丝,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母亲王静雅和嫂子李嘉怡,昨晚才听宋阳说自己会篾匠手艺,可从没见他学过,哪能轻易相信。
此刻看到这些篾丝,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一家人走进屋,看到正在炒肉的宋阳,母亲率先忍不住问道:“儿子,那些竹篾真是你弄的?”
“那肯定呀!”
“该不会是请别人帮忙做的吧?”
“我能请谁呀?村里会编背篓的人都去上工了……你们还不信呀!”
宋阳笑着说:“不信你们问两个小丫头,她们今天早上一直在旁边看着呢……早上根本没人来过咱家。”
两个小侄女懂事地点点头。
“要是实在不信,吃完饭我做给你们看就是了。”
宋阳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解释。
很快,肉炒好出锅,宋阳端菜上桌,招呼一家人吃饭。
吃完饭,宋阳也不拖沓,径直走到屋外,当着一家人的面,拿起篾刀,熟练地将一筒青竹用十字楔破成四瓣,接着一块块劈成更细的竹片,再把竹皮和竹心剖开,分成青竹片和黄竹片。
然后,他将竹皮部分剖成编织用的青篾片,剖出来的篾片要粗细均匀、青白分明,不同部位做成不同的篾。
竹子的青篾丝柔韧性强且富有弹性,能剖成比头发还细的青篾丝,最适合编织细密精致的篾器,像沥米用的筲箕等;黄篾柔韧性较差,难以剖成很细的篾丝,所以多用于编制大型竹篾制品,比如晒席。
编织背篓的难度,相较于制作其他竹制器皿要简单、粗糙许多,对宋阳来说,操作起来轻而易举。
看着宋阳动作行云流水,一家人这下不得不信了,他给家人的感觉,就像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篾匠,那份熟练程度绝非新手可比。
“你啥时候学会的呀?”宋建国宋正国百思不得其解。
“真就是看几眼就会了!”
宋阳坚持说道:“我就是闲着没事,看人做了做,觉得不难,实际上也确实简单。”
“那你能编些啥呀?”母亲倒是显得很高兴。
宋阳思索片刻:“都不算太难,家里用得上的,我应该都能编,就是比较费时间。”
“这下可好了,有了这手艺,以后家里缺啥都能自己做……没想到,我儿子还是个篾匠天才,看几眼就会!”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宋建国却摇摇头:“劈篾只是最基础的,得编出成品来才知道到底行不行。”
“爸,您就等着瞧吧!”宋阳信心十足。
嘴上虽这么说,但宋阳想起上辈子那碌碌无为的几十年,心里还是涌起一阵苦涩。
对于后世许多年轻人而言,“篾匠”是个陌生的词汇,但在当下,竹器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生产、生活用具,床铺、躺椅、菜篮、筲箕、桌子、凉席、淘箕、蒸笼,甚至热水瓶壳、装衣服的箱子,很多都是竹编的。
然而,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和普及,竹编制品在日常生活中逐渐被替代,篾匠这一行当也日益式微。
在如今的山村,碾出来的玉米、水稻,以往都要用筛子筛掉玉米皮、稻壳等,但随着科技发展,各类机器加工出的米面愈发精细。
筛子的用处越来越少,精致的太阳伞取代了原来的斗笠、油纸伞,各式各样的皮箱代替了竹箱,电饭锅的出现,让木桶蒸饭成为过去,筲箕、蒸箅等也渐渐没了用场。
再过二十年,斗笠、簸箕、筲箕、箢篼、背篓、竹篮等竹编物件,在农村大多成为古老的记忆,宛如老“古董”,在城市就更难觅踪迹了。
竹编工艺大致可分为起底、编织、锁口三道工序,在编织过程中,主要采用经纬编织法,在经纬编织的基础上,还能穿插疏编、插、穿、削、锁、钉、扎、套等各种技法。
使编出的图案花色丰富多样。要是制品需要搭配其他色彩,就用染色的竹片或竹丝相互插扭,形成色彩对比强烈、鲜艳明快的花纹。
剖出的篾片要粗细均匀、青白分明;编的筛子要精巧美观、方圆周正;织的凉席要光滑细腻、凉爽舒适,尤其是一些竹篾制作的工艺品,对工艺的要求更为精细。
这是门精细的手艺,需经过多年磨炼才能达到精湛的程度,这也是宋建国始终难以相信的原因,他觉得宋阳说得太过轻松简单,可看着宋阳劈篾如此利落,心里更多的是诧异。
但对宋阳来说,编个背篓真不算什么,这算是最简单的竹编制品,只要贴身、结实、背着舒服就行。
从把竹子锯成竹节,剖成篾片,到编织成竹编用具,要历经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等多道工序,且大多依靠手工操作。
上辈子,宋阳那双摆弄竹编制品的手,满是老茧和篾刺,去宾馆时,往姑娘身上一摸,都能把人家扎得跳起来。
对宋阳来说,上辈子上了年纪后,编一个背篓得花两天时间,能卖一百二十块钱左右;编一个背小孩用的竹篓得三天,能卖两百块钱左右;编一个竹箱子得五六天,这个能卖得贵些,能卖到七八百……
越往后,这些竹制品越难卖,几乎到了被淘汰的境地。
编好后拿去赶场,生意好时能卖出五六个背篓,不好时一个都卖不掉,一年下来,也就挣点零花钱。
也正因如此,他不得不顺应时代变化,专门学习编织制作竹碗、竹花插之类近乎工艺品的物件,期望能多赚些钱,但实际上,受地域限制,又有多少人了解、喜爱这些东西,愿意为此花钱呢?
也就是在当下,山村里对竹篾制品的用量还不少,虽然山里取材方便,但编一个背篓也就卖一块钱左右,而且都是同村的人,更多时候是帮忙,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主要是各个生产队几乎都有会竹编的人,有的生产队甚至组织人手编织竹篾制品,供应给供销社,再转卖到县城,算是一门副业。
但宋阳心里清楚,随着经济发展,竹编受到各种工业制品的冲击,会逐渐退出日常生活。或许将来,它只会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个模糊影子。
年轻人的观念已经改变,不愿学这门手艺,觉得太辛苦。
宋阳希望这门传统手艺能传承发扬下去,但现在,他也就只能给家里制作些竹篾工具,或者等明年遇到连续几个月的阴雨天,干不了其他事的时候,摆弄摆弄。
或许到了五六十岁,短视频流行起来,可以直播的时候,他能用竹篾编制猫窝之类有创意的小物件,当作消遣。
他相信,到那时自己也该享受悠闲时光了,不然重活一世,也太失败了。
在一家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宋阳熟练地完成了背篓的起底,等家人上工回来,一个背篓已经编织了大半。
第二天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宋阳给背篓锁口,用竹子编了背手并安装好,一个崭新的背篓便大功告成。
傍晚宋建国回来,看到这个明显比一般人编得精细的背篓,还特意背在身上试了试,十分满意。
估计宋建国跟王宏远说过,晚上,王岳和王宏远都过来串门,特意来看宋阳编织的背篓,他们对石河子村突然多了个手艺精湛的篾匠感到十分惊讶。
自然而然地,王岳又被王宏远数落了一顿:“你看看,阳子还有这好手艺,你会啥?”
宋阳又成了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王岳却一直纠结:“你这手艺啥时候学会的?”
作为宋阳的发小和铁哥们,他可从没见宋阳闲着没事去看别人编箩筐,怎么都想不明白宋阳怎么就会了!
而宋阳心里满是感慨:还不都是生活所迫!
不知道彭世文等人什么时候来,也不清楚来的都有谁,宋阳也不想干等着。
第二天早上,他跟家里人打过招呼,花了一个多小时,用压炮器装填了几十发子弹,一一排在子弹带里,系在腰间,然后领着猎狗进了山,他选了个三面是石壁的沟谷,在那里练了一天双管猎枪。
对双管猎枪的操控,他渐渐熟悉起来,更多时候,他在练习从枪管里取出弹壳,重新装填子弹的操作。
接下来两天都是如此,他就在这条山沟里练习,消耗了不少火药、底火和独弹头。
不过这三天下来,宋阳对打猎的信心大增。
就在第三天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山里刮起北风,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半山腰肉眼可见的白雾飘来后,变得阴沉。
到了晚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夜里雨势还不小,第二天都没停。
爱睡懒觉的宋阳被宋建国叫醒,看到在家里等候的王岳。
“我爸让我来请你,去我家帮忙编个背篓,竹子我爸已经砍好了,也跟叔打过招呼了。”看到宋阳下楼,王岳笑着说道。
这种事宋建国答应过,又是王岳家,宋阳自然不会拒绝。
他跟着王岳来到王宏远家,忙活了两天,把背篓编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宋阳会编篾器的事在整个村子传开了,就连村里的老篾匠也特意过来看,看完表示十分惊奇,还直言手艺相当好。
殊不知,宋阳这手艺的启蒙,正是得益于这位老篾匠的教导。
王岳家的事忙完,宋阳终于能休息了,也就在这天,公社社长赵光明领着彭世文和一位公安民警来到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