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问的问题,梁童过去从来没有细想过。
爱便是爱了,梁童甚至不记得自己和徐望西的友情,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变质为爱情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太久,用地狱点的说法形容,即到迄今为止的这辈子,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比徐望西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要久,包括她的父母家人。
所以她不止一次想过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这简直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也不是没闹过矛盾。
徐望西在她面前孩子气十足,高敏感,强占有欲,曾经也时常让她苦恼。
但自从出国后,两人相依为命,梁童便完全陷入一种舒适区,她开始习惯徐望西对她的事无巨细的关注。
因此,当谢熠的问题摆在面前,她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了长时间怔愣的情态。
谢熠也很有耐心,没有催促,没有追问,只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等咖啡店的背景音乐唱完一整首,梁童才缓缓开口,将自己仍半知半解的想法老实托出:
“没有具体事件,我很难回答是否会原谅。
“我是爱他的,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眨眨眼,小心地观察着谢熠。她不清楚谢熠如今对自己是否还抱有特殊的感情,说这些话她多少有些尴尬。
“这份爱也确实让我慢慢变得钝感,我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但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欺骗和隐瞒。
“所以,我的答案是,我希望知道。”
谢熠听梁童回答时,一直注视着她。
他浓密眼睫下的眸光通透而认真,只有眼底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与悲伤。
梁童说完,接着问他:“你来见我,只是想问这些吗?为什么?”
她其实有些紧张。
谢熠这些话没头没尾,问得突然,难免让她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假如”。
谢熠说:“在我回答你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年的考试,考前一夜都发生过什么,能详细地说给我听吗?”
又是一个跳跃的、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见梁童再次默然,谢熠安抚道:“很抱歉让你再回忆这些,但我保证,之后我会向你解释全部。”
她确实不太想再回忆一遍,但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谢熠,那便可以。
她信任他,并愿意坦诚回答他的一切疑问。况且,她本身就欠他一个不告而别的解释。
因此,梁童尽可能详细地向谢熠阐述了考试前后所发生的一切,连带母亲去世的前因后果也全盘托出。
说到最后,不知是嗓子疲惫,还是情绪波动,她的声音有些哑了,但神色却很寡淡:“……就是这样了。”
谢熠听着,眸色似墨,愠色渐浓。
原本就颇有锋利感的眉眼此刻更显凌厉,他握着杯柄的手跟着收缩,骨节凸起,仿佛要把陶瓷柄捏断。
梁童察觉出他神态的异常,连忙说:“都已经过去了,没关系的,你不用再替我难过。”
谢熠压着怒气的声音是紧绷的:“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最应该宠爱和包容的是你自己。”
梁童迟疑着点点头,不明所以。
他说:“我不需要你在讲述痛苦时,反过来安慰我。我更不想看到你再包容徐望西。”
*
偌大的空间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穿过灯罩,在天花板上投出一个橙黄的光圈。
梁童窝在沙发上,头枕着靠背仰头看着,一只小飞虫正在光圈内打转,那副盲目的模样倒是和她刚刚相似。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脑海中都是谢熠手机里的那个视频,路况什么的早已注意不到了,全凭借肌肉记忆在向前走。
“……或许是他把什么东西忘在房间里了,回来取,没有吵醒我。”
看过视频后,梁童只默了几秒,很快说了这么一句。
谢熠听罢,眸色瞬间暗淡,他垂下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额前碎发,不断向后拨弄着。
“他不会这样的……他平时虽然任性,但是……他不至于……”
她的话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谢熠抬起头,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
他犹豫着伸出手臂,最后只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胛骨上,拍了拍。
梁童坚持要自己回家,她说想自己一个人理理思绪。
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分别前,谢熠垂首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浓重的担忧布满他的眉间。
他说:“如何判断,如何解决,等你冷静思考过,我都会尊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我都在。”
……
天花板上的小飞虫终于飞走了。梁童呼出一口气,重新直起头。
但视线还没找到新的落点,她的双眼就被冰凉的手指覆住,熟悉的森林般的气味靠近她,夹杂着外面晚风的气息。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徐望西低柔的声音在梁童耳畔响起,接着他松开手,从沙发后绕至梁童身边,贴着她坐下,头也垂搭在她的肩上,细发轻蹭着她的脸颊。
他有些倦怠地喃喃着:“组会真是无聊,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的。”
梁童没有接话,徐望西又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身子,像小狗一样,用鼻子蹭过她颈间的皮肤。
蹭着蹭着,他突然顿住,直起身子,抬手将梁童的脸掰至眼前,打量的目光细密的落下,问她:“你今天见谁了吗?”
梁童眉头先是一蹙,努力压下所有情绪表情:“什么?”
徐望西又凑近嗅了嗅,低声道:“你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你的,莫名令我有些讨厌的气味。”
梁童一惊,他是狗鼻子吗?
“这边的人喷香水都重,上课时沾染上的吧。”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推开他起身:“我去洗个澡。”
徐望西独自陷在沙发中,但仍牵着她的手,声音懒洋洋的:“要我陪你吗?”
“不用。”梁童挣开他的手,想也没想地拒绝道。
走出几步后,她又回过身,突然说:“我洗澡时,可以帮我热杯牛奶吗?
“自从那场考试后,你就再也没在睡前帮我热过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