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大亮。
安东从脏兮兮的床上坐了起来。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似乎一切正常。
“我出去看看情况。”
他对艾米莉说道。
坐在附近沙发上的艾米莉轻轻叹了口气。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虽然安东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次的任务其实并不轻松。
侦察西边的路线,检查藏匿的车辆,还要前往藏身处取回丽贝卡的遗书和必要物资……这些都必须尽快完成。
不过,安东只是摇了摇头。
“我这边没问题。倒是你,还能撑多久?”
安东的问题让艾米莉皱起了眉头。
他指的是血液。
昨天对抗‘暴君’时,阿莱达的血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暴君”过于强大,而艾米莉也认为节省是对朋友的不尊重,所以她全力以赴了。
当然,她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但问题是,艾米莉现在几乎没有剩余的血了。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最多撑到明天。”
“嗯……”
对此,安东只是沉吟了一下。
他也同样需要血液。
上一次注射的中和剂,效果只能维持到今天。
如果不能找到血液的话……侵蚀很快就会开始。
然而,在丧尸群践踏过的匹兹堡,几乎不可能找到血源。
而且,使用莎蒂的血这一选项,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
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无论如何也不能碰那个小女孩的血。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匹兹堡,寻找其他人类。
“我会尽量在中午前回来,最晚下午两点。”
“好吧。哦,对了……”
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安东,艾米莉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那个……该告诉莎蒂,关于丽贝卡和阿莱达的事了。”
“如果你开不了口,我可以来做这件事。”
听到安东的话,艾米莉摇了摇头。
虽然告诉一个孩子她母亲的死讯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艾米莉并不愿意将这样的事交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丧尸去做。
“算了,这种事不适合你来。”
说完,艾米莉站起身。
这时,安东问她:“你有没有换洗的衣服?”
艾米莉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总得有人安慰哭泣的孩子。”
艾米莉睁大了眼睛。
“你……在这方面还挺细心。”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的。”
安东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酒店前面的广场上空无一人,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普通丧尸由于受到变种攻击而逃散,而变异体也为了避开阳光都躲到了阴暗处。
安东保持着警惕,首先前往丽贝卡的藏身处。
“……”
藏身处的铁门已经被彻底破坏,通往地下室的门也被砸开。
显然,丧尸们并没有放过这个小藏身处。
幸运的是,内部家具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
他在丽贝卡说的地方找到了遗书,信封是空白的。
安东没有打开它,只是小心收好。
接着,他在藏身处找到了一些水和食物,然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
他检查了一下停放在藏身处附近的摩托车,车况良好。
安东骑上摩托,先确认了通往城市西边的路线。
没有什么太大障碍。
尽管由于昨天的影响,城里的丧尸数量增加了不少,但完全可以应付。
更幸运的是,沿途没有变异体的踪迹,之前藏匿的车辆也状况良好。
“……”
这样一来,至少确保了基本的出行条件。
安东现在可以直接回到酒店,与艾米莉和莎蒂汇合。
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前往匹兹堡南部的商人合作社。
尽管时间紧迫,安东还是决定履行和安德斯的约定。
他骑着摩托车穿过城市,从西边直达南端。
“果然……”
到达合作社时,安东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
合作社已成为了废墟。
环绕仓库的围墙倒塌了一半,仓库本身也遭到严重破坏,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地上躺着许多尸体,显然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大多数都是丧尸残骸,包括一些危险的变异体,证明他们并没有被轻易击败。
安东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正是昨天还在一起对抗“灭绝”帮的合作社成员。
他缓缓走向这片废墟,穿过倒塌的围墙,朝仓库深处走去。
随着深入,尸体越来越多。
最终,安东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安德斯……”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他的尸体还算完好。
除了头部的弹孔,面部仍清晰可辨。
周围还有许多合作社成员的尸体。
看到这一切,安东几乎可以想象出安德斯和他同伴们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场景。
可能是在最后一个同伴倒下之后,为了避免变成丧尸,他对着自己头部开了一枪。
安东默默地哀悼片刻,随后尽可能地把可以辨认的尸体收集在一起。
最终,安东只找到了大约三十具尸体,远少于原来的合作社人数。
其余的要么破碎得无法辨认,要么根本找不到。
最后,安东抱起了安德斯的尸体。
突然,他注意到安德斯腰间挂着什么东西。
是安德斯常带在身边的不锈钢酒壶。
上面浅浅地地刻着“to A.t”。
“这是……”
安德斯预料到安东会来到这里吗?
安东拿起酒壶,感觉到里面有液体在晃动。
安德斯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带着疑问,安东打开了盖子。
不是安德斯平时喝的伏特加,而是血。
“哈……”
安东看着指尖上的红色液体。
这位天生的商人即使在死亡前的那一刻,也预见到了安东最需要的东西,就像在安排最后一次委托一样。
安东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我会接受这个委托,安息吧。”
他把酒壶收好,将安德斯的尸体放在同伴旁边,从仓库找来燃料,点燃了它。
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安德斯和他同伴的尸体。
安东抬头看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 * *
“回来了?”
当安东再次回到酒店25层时,站在走廊上的艾米莉立刻反应过来。
安东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沉重,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
艾米莉犹豫了一下,解释了情况。
她把丽贝卡和阿莱达的死讯告诉了莎蒂,但莎蒂并没有太大反应。
她看起来很悲伤,却没有流眼泪,还说自己没事。
就好像……安东一样。
安东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还不理解死亡的意义。
不过,安东立刻否认了这一点。
莎蒂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她在过去三年里见证了无数的死亡,甚至在来到匹兹堡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父亲。
因此,说她不明白死亡是不可能的。
而且莎蒂非常聪明。
那么……也许事实正好相反。
就在安东思考之际,艾米莉焦急地问道:“怎么办?”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的倒是……”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够真正安慰失去母亲的孩子吗?”
艾米莉沉默了。
正如安东所说,这并不是他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艾米莉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安东继续平静地说道:“所以,只能希望丽贝卡留下话能给她带来力量。”
“遗书?”
安东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信封。
“我现在就拿给她,没问题吧?”
“嗯。大概……可以。”
安东打开莎蒂的房间门。
莎蒂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神情呆滞。
“……”
她的眼眶里明显含着泪水。
或许在艾米莉面前没表现出来,但独自一人时,她悄悄流泪了。
这让安东感到一丝宽慰,至少莎蒂没有精神崩溃。
她只是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自制力隐藏了自己的悲伤。
安东走到莎蒂身边,把丽贝卡的遗书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书。”
“遗书……”
莎蒂微微张开嘴,颤抖着手接过信封。
她抚摸了一会儿空白的信封,终于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纸。
“这是……”
信里的内容并不是安慰莎蒂如何面对孤独,也不是鼓励她不要放弃希望。
而是详细说明了哪些事情不能做,如何获取食物,如何与人打交道,以及之后该如何生存下去的具体指导。
真正的遗言只有寥寥数语,主要是要求莎蒂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艾米莉转过头去。
她很难理解丽贝卡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遗书。
然而,站在一旁的安东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丽贝卡确实是一位理智的母亲。
她直面莎蒂即将面临的绝望,给莎蒂留下了无数任务。
不是让她沉浸在悲伤,而是让她忙于求生。
这实际上也是能给莎蒂的最大安慰。
如果眼前有必须要做的事,那么悲伤和绝望就可以暂时搁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强烈的情感也会逐渐淡化。
这就是丽贝卡的愿望,希望独自留在世上的女儿不要放弃。
“……”
莎蒂读完遗书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低着头,眼中含泪,嘴唇颤抖,但没有哭出声来。
她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对于一个仅仅十岁的孩子来说,这种自制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正当艾米莉面色复杂地看着莎蒂时,安东开口说道:“想哭就哭吧。”
控制情绪是一种生存技能,但安东明白,一味忍耐并不总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更是如此。
“这里很安全,这里的人也很安全。所以……现在不需要忍着。”
安东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搭在莎蒂肩上。
就在那一刻,莎蒂的眼泪终于滑落。
“呜……”
终于,情感的堤坝崩溃了。
莎蒂的抽泣变成了哭泣,继而变为痛哭。
艾米莉抱住了莎蒂,她在艾米莉的怀抱中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