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谢府设了一场家宴。
难得的一家子欢聚,男女坐席只用一道九转屏风隔开。
晌午时分,乔乔到前院喊人,准备和谢珩一起过去宜春园。
安顺守在前院的外侧,见她来了,进去通传,没一会又脸色讪讪的出来。
“夫人,三爷说自己手上还有事没完,让您先过去陪老太太、太太们说话。”
乔乔轻哼了声,转身就走。
安顺心里叫苦不迭。
三爷实在是忒不会怜香惜玉了,夫人这样的样貌,换作别人,早就一日不离的黏着了,偏三爷……
……
宜春园这边,因为靠近寿安堂,所以老太太秦氏早就坐在首位上了,正和底下的孙女媳妇们说笑。
乔乔到后,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秦氏满面含笑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嘘寒问暖了一番,顺便关心了一下她和谢珩的夫妻感情问题。
乔乔心里很气,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老太太毕竟是谢珩的亲祖母,不是她的。
所以也都尽数捡着好听顺耳的话去说。
秦氏闻言更加满意。
谢颖见乔乔一来,就夺去了母亲所有的关注和怜爱,心下不大自在。
便端着长辈的架子,一副慈爱关心晚辈的口吻,说道:“说起来,珩哥儿媳妇嫁过来也快半年了吧,年轻的夫妻,老三房里又只有你,怎么至今没传个好消息出来啊。”
乔乔是真服了这位姑母。
就不能消停会吗!
薛氏打圆场笑道:“孩子的事,都讲究缘分,三弟和弟妹都还年轻,只要珍重身子,何愁没有日后的儿女缘分呢。”
而谢颖下一句直接把薛氏也给捎带上去了,“说起来,琛哥儿也老大不小了,膝下却只有一个娴姐儿,老大媳妇,你这个贤妻也该给丈夫张罗张罗,若是成了,也是你的美名,不是吗?”
薛氏再牙尖嘴利利索能干也不好在长辈们面前辩驳,只得干笑着连声称是。
裴氏就不乐意了。
怎么,上来连着找她两个儿媳妇的不是,这是在膈应谁?
“呦妹妹这关心完珩哥儿又念起琛哥儿,这般有闲情,莫不是诗敏丫头都已有了着落?”
谢颖脸色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大嫂居然会当着母亲的面来驳她的话。
“大嫂这话说得,敏儿是我丫头,我自然疼爱;可琛哥儿和珩哥儿都是我嫡亲的侄儿,我这做姑姑的,关心一下侄儿的子嗣,也不为过吧?”
裴氏:“若只是关心,当然不为过;可你话里话外的,怎么倒像在指责两个媳妇儿的不是?”
谢颖的笑已经有些勉强了,她属实没料到裴氏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大嫂说笑了,我只是心疼两个侄子罢了;老大媳妇平日管理家事,管的这头顾不来那头,难保在伺候琛哥儿上会有疏漏,不妨趁早挑两个伶俐周全的丫头放在屋里,也省了老大媳妇的事。”
这话说得裴氏都想笑。这些谁都有资格说,就谢颖没有!
谁不知道她早年嫁进江家、把持后院,姑爷身边的丫头略平头正脸的都被她撵了出去;这些年,江家只有江诗敏这一个女孩,真当外人傻子看不出里头的门道呢。
念在秦氏的面子上,裴氏转过头不再搭理谢颖。
一大家子,没必要撕破脸,谢颖不要脸她还要呢。
乔乔也不搭理,谢姑母这种人,最会蹬鼻子上脸,越搭理越来劲。
薛氏也只到老太太跟前伺候倒茶,而老太太,对刚才的那一幕像是不曾看见一般。
任他们说完,自己罢了。
不多时,一婆子通传,说各位爷都已到齐,且请诸位女眷移步正厅,就可以开席了。
薛氏和乔乔一左一右,搀着老太太移步,众人紧随其后。
那九转黄花梨木镶玉翡翠屏风的料子轻薄,所以即便有它相隔,对面的境况也还是能看到了七八分。
乔乔刚坐定,就听到身旁的明薇道:“三哥哥今日的衣裳真好看,那布料上好像还能放光呢。”
恰好此刻众人说笑完一阵,安静了下来,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明薇的这句话。
另一头传开了二房老大谢璟的笑声,“还是三妹眼尖,我们也为你三哥的衣裳说了这好一会呢。”
谢瑞也道:“绣园绣娘的针线咱们都认得,老三这个,一看就不是绣娘的手艺。”
安顺多嘴笑道:“诸位爷眼尖,这实不是绣娘所制。”
几位少爷闻听此话,不由得面露好奇。
谢珩不急不慢的放下茶盏,斥了安顺一句。
安顺偷着笑退后。
女眷们一听这话,也不约而同的抬眼,透过屏风往另一侧去看。
即便隔着屏风、即便家中所有的儿郎扎堆齐聚,但若想锁定谢珩的身影,也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家里的众多子弟中,只有谢珩自幼习武并一直坚持到如今,所以其身板最为笔挺,个头也最高。
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有一股与旁人不一般的英气挺拔。
秦氏等人打眼就在一群人中,找到了谢珩。
只见谢珩一身暗红色缠枝云纹的出棕风毛锦裘,衬得面如冠玉、矜贵不凡。
举手投足间,衣上不时折出星星点点、很像是金玉宝气的光芒。
世家大族后院的女眷都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谢珩身上的这批料子,是价值千金的浮光锦。
心里顿时各有揣度。
谢珩尚未有官职,这浮光锦肯定不可能是外头的人送他或是赏他的。
既然这样,这浮光锦哪来的?
老太太给的?
不像!几个孙子孙女,老太太明面上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而且,如果是偷偷摸摸给的,谢珩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穿出来。
不是老太太的话,那是国公爷?
更不可能了,国公爷素来崇尚节俭,最是讨厌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一事。
既然都不可能,那就只能……
众人脑中一个激灵,纷纷看向了乔乔。
而乔乔呢,其实自从明薇的话一出,她就看到了谢珩的穿着。
她挑的料子、她亲手做的衣裳,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然后她就有点懵住了。
不是,这男人什么脑子。
她送给他的时候,他神情淡淡的,脸上一点惊喜之色都没有,甚至还说什么这个颜色有些太张扬。
给她气的呀!
要不是这衣裳花费了她好几个月的心血加上用料稀有昂贵,她都想直接绞碎了也给他。
没想到,给他的时候,不说喜欢,甚至都没当着她的面穿上身试一试。
结果扭头,这家伙直接穿到了家宴上!
这会怎么不嫌张扬了?
狗东西 !
这么一琢磨,乔乔忽然想起。
方才她去前院找他一起过来,他推阻婉拒,不会就是在换衣裳吧?
乔乔顿时好气又好笑。
口是心非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