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刚被静安哄得不再落泪的许夫人,一双有些红肿的眸子正温柔的看着儿子:
“安儿,你几时进得城?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家里好派人去接接。”
许静安放下点心,说道:“为了早日见到家人,我们紧赶慢赶,昨个天黑赶到城外,城门已经关闭,就去附近村子找了人家,宿了一夜,今早整顿洗漱后赶了回来。”
许夫人心疼地道:“都到家门口了,还得在农家住一夜,安儿吃苦了……”
静安怕极了娘亲的眼泪,忙道:“这样多好啊,让娘亲看到一个帅气英俊的儿子。我担心娘亲看到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会嫌弃了去。”
许夫人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就能胡诌。你什么样子娘亲也不会嫌弃啊。”又道:“你父亲和大哥都去当值了,晚上我们吃团圆饭,这次外出进货的事情到时你一并说。先跟我说说你外公一家的情况。”
许静安笑着道声“好”,一张英俊的面孔更显耀眼:“外公身体尚好……”
“二哥!你回来啦!”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传来,静安看向房门,晨光中走来一个端庄秀丽的身影,衬着飞扬的裙摆,仿若仙子遗落人间。静安有一瞬的愣怔,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他最为宠爱的妹妹婉婉。他站起身来,迎上几步:“婉婉!又长高了!我还想着,家里何时来了个仙女呢。”
“二哥就会哄我。还仙女呢,不是叫小哭包吗?”静婉笑着揶揄道。
“妹妹真的长高许多,再不是小丫头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大姑娘了。二哥可真没瞎说。”静安说着,又看向母亲:“娘亲,您说,这大半年,妹妹的变化是不是非常大?”
许夫人突然想到马车失控的事,表情一僵,说道:“是啊,婉婉是成熟了很多。人经历一些事就会很快长大的。”
静安一怔:“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哪有什么事?娘亲也就是一感叹。”静婉连忙转移了话题,她不想破坏这喜悦的气氛:“哥哥,你这次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带了多少?少了我可不依。”
二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他想,果然还是个孩子,还惦记着礼物呢。“哥哥可是给你精心准备了一箱子的宝贝,你一定喜欢的。”又对着门外高声道:“重楼、麦冬,把给小姐的礼物抬进来。”
门外应声,接着哥哥的两个小厮抬着一个乌木箱子趔趔趄趄的走了进来。
“婉婉,快打开看看,都是什么。”许是笑吟吟的在一旁怂恿着。白芷和蝉衣过去,合力打开了箱子,众人看过去,齐齐瞪大了眼。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层金元宝,足足有三十个,看着这些个金元宝,已经没人想元宝下面都是些什么了。
偏二哥还嫌不够:“再看看下面的东西你可喜欢。”两个丫鬟看小姐没说话,木着脸小心翼翼捡开上面的元宝,入目是三排摞着的首饰盒,有楠木的、黄花梨的,还有紫檀木的,大小不一,盒子上都镶嵌着珠宝,一看就价值不菲,盒子里的首饰都不用看,就知道定不是凡品。
静婉最先回过神来,道:“盒子就不用打开了,哥哥送的礼物必定都是极好的。还是留给我回去慢慢欣赏吧。我这里谢谢二哥了!”说着俯身一礼。
许夫人疑惑地看向儿子:“这些都是你江南铺子一年盈利的?”
静安笑了:“哪能只这些。这多半是我和大表哥到南越走商赚到的,底下有几盒首饰是外公、舅舅、表哥他们给婉婉的礼物,都贴了标签的。给其他人的都在另外的箱笼装着。”
许夫人吃惊道:“你们去了南越国?听说那里蛇虫瘴气的,很危险。也不先与家里说一声,实在太大胆了。”
“娘亲,我们是跟大舅说了的。大舅去南边游医,我先是陪大舅出行,后来遇到商机,大舅也同意。我们雇了万通镖局,带去十多车那边稀缺的药材,卖了个好价。返程时我们又进了些这边稀缺的,放在自己铺子里卖。这实在是个好路子。”
许夫人听着也很高兴,就是还有些担忧:“这次幸运,一路平安,下次就说不定了。还是有危险的。”
“母亲放心,我们一定会准备周到的。”静安安慰道:“明年我们不回去,一来那边的药材需要消耗一下才好卖,二来大表姐的婚期定下来——明年五月十八。”
母亲立即喜上眉梢:“这么快念念就要出嫁啦。我上次回家时,她才七八岁,满院子跑。你舅母愁得直叹息——这样的疯丫头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啊。”说着母亲又笑了起来:“我说,别人不要才好呢,给我留着,我家有两个混小子呢。”念念是大表姐的乳名,大名叫唐雯。
许静婉眼尖地看到二哥微微红了脸,一下子忸怩起来。她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前世里二哥中意二表姐唐斐,乳名岁岁。二表姐心里也有他,但二人一直都羞于表白,等到两家发现端倪,商量亲事的时候,许家已经惨遭横祸,两个有情人生生分离。
想到这里,许静婉道:“二哥,二表姐可好?上次分别她还答应教我刺绣,让我教她作画。”
二哥看向她,温柔一笑:“雯表妹一切都好。人长高了……比以往更加文静……还是不太爱说话……”
“那时不太爱和二哥说话吧。和我可是无话不谈的。”静婉装作想了想,道:“二表姐见到二哥是害羞了?应该是,每次通信二表姐都要问问二哥的近况,莫非……”
“婉婉!”二哥急急叫道:“你莫胡说,当心坏了斐表妹的名声。”
“那也不拍,二哥索性就娶了二表姐,我也喜欢她做二嫂。”
母亲看了看两个孩子,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又说不出,就看着女儿嗔笑道:“你二哥娶媳妇,你喜欢有什么用,得你二哥喜欢才行呀。”
静婉看着二哥,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
傍晚,父亲和大哥都下职归来,二哥也一同去了父亲书房。静婉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屋面已经无一点光亮,三人才进了饭厅。
饭堂里,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静静地用餐,就连两个妹妹都在。五岁的弟弟静和看着好了许多,就是还有些发蔫,不大爱吃饭。一双大眼睛却一会看着二哥,一会又看着姐姐。
静婉没忍住,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逗趣道:“阿和,你不吃饭看着二哥做什么?是忘记二哥了,还是二哥没给你带礼物啊?”
大家都看了过来。静和有些懵,眨眨眼道:“都不是的,就是看着不像二哥了。”众人都掩唇轻笑。他眨眨眼,又说了一句:
“可是大姐姐没走,也不像大姐姐了。”
饭厅里一静,众人都愕然地看向许静婉。
许静婉瞬间有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心中有震惊、有无措、还有未知的恐惧……
恐惧!她害怕什么?——怕大家知道了前世的悲剧?怕那些血腥的过往再次重来?怕此刻的幸福温馨瞬间消失?……
——她说不清楚,但是,她的双手正在难以抑制发抖!
她悄悄把双手放到膝上,紧紧握住。她回看向众人:他们看向她的目光,无一不满含着心疼与担忧……
是了,二哥一定也知道了——不只是她惊马受伤的事,应该还有她对父亲说的那个梦。
她笑了,有这些爱她的家人,她为什么要怕!他们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帮助她,和她一起改变家人的命运!
她再次摸了摸弟弟的头,扬声赞道:“阿和好厉害啊!竟然看出了哥哥姐姐的变化。哥哥呢,是长高了,更帅啦;姐姐呢,是经历了一场生死,顿悟啦。你看,我们是不是都变得更好啦?我们会变得更爱弟弟呢。”
父亲目光深沉地望着静婉,道:“刚和哥哥们夸你懂事了,这又在胡说了。在外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大哥:嗯,这话的确容易让人想到怪力乱神,被有心人利用……
二哥:……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父亲是不是还有所隐瞒?
阿和开心地咧着嘴:“嗯。我也更爱哥哥姐姐啦。”
静婉感慨:还是小孩子好哄啊……
第二日,又是晴朗的一天,阳光格外的好,晃得人睁不开眼。
用罢早膳,静婉顺手拿本书,坐到窗前的美人榻上。
她没看自己拿的是什么书,只是想找个由头静静坐着,有许多事情都要细细的想清楚,快些做出决断——离那人登基只有两年时间,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一世会不会再提前。
她将书随意翻开,压了压书脊,放在了小几上……
前世因她年纪小,母亲不舍她早早出嫁,一直未给她相看。随着流言传出,且愈传愈盛,再无人家来府提亲。
就是京中家世相当的未婚男儿也都小心躲着她,原是被父母耳提面命的告诫过——万要离许大小姐远些,莫惹了太子和二皇子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