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渐明。
林熙禾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床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她来时所携的衣衫。
她迅速在床幔的遮掩下起身,利落地穿好衣服,手指熟练地梳理着发丝,将其归拢整齐。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才轻轻探出头来。
这一望,她赫然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她的目光扫向地面,昨日被顾青淮盛怒之下撕碎、掷于地上的信,此刻已消失不见。
见此情景,林熙禾心下念头一转:趁顾青淮此刻不在,正好回家。
待回到家中,便称病卧床,再也不来这个地方。陛下总不能强令一个病人去给另外一个病人侍疾。
她披上披风,伸手推开房门。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汹涌而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外面的雪下得正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若被一层厚实的素锦所包裹。
门外空荡荡的,唯有一名侍卫远远地伫立在院子外。
守门的侍卫瞧见门开了,当即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他动作敏捷,须臾间便来到林熙禾身前,随后抱拳行礼,声音响亮而又透着几分恭谨:“林姑娘,王爷有令,让您待在屋里等他,外面天寒地冻,还请您回屋。”
林熙禾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问道:“干嘛?他还是要限制我的自由?”
侍卫面露难色,微微低头,言辞间满是无奈:“将军有令,还望姑娘体谅。”
林熙禾心头烦闷更甚,又接着追问:“他呢?”
“在府里。” 侍卫知晓的情况有限,只能依着顾青淮的交代如实回应。
林熙禾见此情形,无奈之下,只得转身回屋。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早膳便被送了进来。
林熙禾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原本应该诱人的食物,此刻却无法勾起她丝毫的食欲,满心的愁绪已然将她的胃口全然淹没。
没过多久,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顾青淮大步跨了进来,裹挟着一身的风霜雪寒之气,他反手关上门,刹那间,屋内弥漫起一股浓郁刺鼻的中药味。
林熙禾抬眼瞥见是顾青淮回来了,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仿若没看见他一般,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对他不理不睬。
顾青淮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挂在一旁,接着径直走向桌子,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紫米燕窝粥,走到林熙禾对面坐下。
“怎么不用早膳?”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或许是因为此刻正值青天白日,四下明亮敞亮,又没有什么书信之类的物件来触怒顾青淮,让他失去理智,林熙禾此刻心里的畏惧感消散了许多,所以她头也不抬,仿若未闻,一个字也不回。
顾青淮倒也不生气,稳稳地坐在林熙熙禾对面,拿起勺子,轻轻舀起一勺粥,递到林熙禾嘴边,温声道:“吃一口,这紫米入粥,味道清香得很。”
林熙禾微微侧身,轻轻别过脸去,语气冷淡:“我想回家。”
“不行。”
顾青淮想也没想,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我又不是犯人,就算是侍疾,也总得让人喘口气吧,我就想回家两日。”林熙禾越说越觉得憋屈,只觉得此刻与顾青淮相处起来,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心里乱成一团麻。
顾青淮心里自是清楚,昨日发生的那些事,必然让林熙禾心里产生隔阂。
只是,换位思考,任谁被那般欺负、那般对待,也不可能一忍再忍。
其实,他昨日怒急攻心,虽说一开始强忍着怒火,可后半夜,只觉五脏六腑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天还没亮,他便匆匆起身,去寻了府里医术精湛的秦大夫,在药浴桶里足足泡了两个时辰,这才稍稍缓解了身上的痛楚,赶了回来。
只是,哪怕此刻自己身上满是浓浓的药味,活脱脱像个药罐子一般,林熙禾也不曾过问一句,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罢了,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就让林熙禾回去两日吧,这两日自己也好生调理调理身子。
“回去两日,后日晚上,就要回来。行吗?”顾青淮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
“嗯。”
林熙禾见顾青淮终于松了口,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生怕他反悔。
“那用了早膳,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顾青淮只觉得此刻胸口憋闷得慌,好似有一团淤血堵在那儿,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匆匆将手里的粥碗放在林熙禾面前,便又快步疾走,匆匆冲出了房间。
林熙禾为了能尽快回家,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开始用起早膳来。
待到顾青淮再次回来,已然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此时,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如纸,头顶的发丝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又去折腾了一番。
回到府里,凌霜像往常一样迎了上来,她尚不知道因为自己送的那封信,竟引发了如此激烈的一场争执。
林熙禾实在不忍让凌霜背负这份愧疚,只是说道:“下次再有再着急的信笺,都不要送过去了。”
大雪纷纷扬扬,足足又下了两日。
林熙禾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日未曾踏出房门一步,仿若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让她耿耿于怀。
她每每回想起来,心中便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愤怒、有无奈,可在这纷繁复杂之中,她又不得不强压下这些情绪。
她静静地站在自己写的 “纪 x” 面前,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那两个字,出了很久的神。
许久之后,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摇了摇头,暗自呢喃:原主的记忆只是记忆,不能被记忆左右。
我是林熙禾,不是原主,所以要辜负,便只能辜负顾青淮。
两日之期转瞬即至,林熙禾登上自家的马车,再次朝着顾府的方向出发。
马车缓缓启动,刚行出不久,不过在门口拐了个弯,便骤然传来马夫急促的呼喊声,紧接着马车猛地一震,戛然而止。
林熙禾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撩开车帘,打开车门一瞧,只见一个妇人正趴在马车前方,口中不住地喊着疼,声音里满是痛苦。
马夫一脸焦急,赶忙解释道:“姑娘,这雪后路滑得厉害,这人突然就冒了出来,我实在是躲避不及!”
林熙禾吩咐凌霜下车查看。
一番询问后得知,妇人的腿应该是不小心给摔着了,此刻疼痛难忍,根本无法行走。
林熙禾心下不忍,当即便决定带着妇人就近前往医馆。
大夫一番仔细的诊治后,告知她们好在只是扭伤,并无大碍。
待妇人的伤势处理妥当,林熙禾又亲自将妇人送回了家。
一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见着夜幕即将降临。
安置好妇人后,林熙禾正准备再次动身前往顾府。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屋里追了出来,清脆地喊道:“姐姐。”
林熙禾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了,小姑娘?”
此前因马车之事,林熙禾心中觉得颇为抱歉,特意让凌霜给了摔倒的妇人十两银子,毕竟即便只是扭伤,也得疼上好几天,怕是这段时间都无法劳作了。
小姑娘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道:“我娘让我谢谢姐姐。”
说着,她从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包,递向林熙禾。
“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谢谢姐姐送我娘亲回家。这个香囊里面放着我采的腊梅花,可香啦!”
林熙禾心中一暖,伸手接过香囊,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谢谢。”
一上马车,凌霜便好奇地接过香囊,打开细细查看。
她略懂医术,仔细检查一番后,确定里面确实只是晒干的腊梅花,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放心地将香囊交还给林熙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