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在备考的间隙,会停下来休息,休息时难免胡思乱想。他想不通圣人为何会大费周章地举行两轮考试,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选一个大理寺主簿?
按理说,唐代六品以下官员均由吏部选拔,为何这次圣人决定让多方力量同时参与选拔?这究竟是对吏部侍郎的不信任,还是……
想的越多脑袋越痛,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眼养神。科举考试是知道考试范围的,而这次考试却没给任何考试范围,他只能凭借自己有限的经验去准备。
而且这次考试和殿试一样,是在宫里举行的!自己还得再熟悉一遍各项礼仪,以免在御前失仪。
终于到了五月二十六日,考试开始了。
段书瑞两手空空地到了宫里,笔墨纸砚都由考场准备,不用考生携带。
考试在大明宫内寒元殿前的广场举行,由圣人担任主考官。圣人端坐于上,考生在下答题,作弊之人会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真的有人敢在圣人眼皮下作弊,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面圣!
御道上,已经有不少考生在排队了。
段书瑞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尽管科举考试中有不少熟人,但大家都是奔着“做官”的目的去的,彼此也算是志同道合。而今天这种考试可不一样,这就是妥妥的职场竞争考试啊!
礼部还特意安排了小吏整理队形。队形整理好后,就该核验身份了。这场考试虽然没有“惟京官才能参加”这类限制,但消息放出到考试开始只有半月时间,一些偏远地区的地方官就算想赶回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验明官身后,考生们按照报名的先后顺序排着队,安静地进入寒元殿前的广场,此时天已经亮了。
段书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只见广场上摆放着一张张桌椅,上方的汉白玉阶上有一张龙椅,正是圣人坐的地方。
考场里的座位顺序也是按照报名顺序来排,段书瑞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但他可不敢第一个报名,这不就摆明了他和于琮关系甚密吗?因此,他故意在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才报名,因此他的座位在靠后的角落里。
坐在后面也挺好的,若是坐在前面,想到圣人就在自己上方不远,难免紧张忐忑。
考生们到齐后,副考官们也到齐了。段书瑞看了看考生的数量,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参加考试的进士不过二三十人,自己的压力也没有殿试时那么大。
笔试时间为一天,黎明进场,黄昏交卷,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
段书瑞不怕遇到难题,怕的是遇到一些不按常理出的题,以及一些特别敏感的题目。
结果看到试卷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出题的人究竟是何居心啊?
他不用抬头去看都能肯定,懵的不是他一个人,在场的人全懵了。
第一题就是“如果汝为盗贼,欲窃于富贵之家,当何如”。
好家伙,这是还没有进入司法部门,就要把自己送进去的节奏啊!
这种题该怎么答?如果答得太弱智会被人当成弱智,如果答得太详细很有可能会成为御史大夫的重点监察对象啊!
段书瑞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其当成一道“奥赛题”来作答。许多时候不能以常理断案,因为你一开始并不知道犯罪分子真实的想法,以及他的作案动机。
他在稿纸上构思好结构,理好大概的行文脉络,咬牙开始动笔。
他将文章大致分为“前期观察”、“确定最佳动手时机”、“制定作案路线”、“制定逃离路线”等多个版块,生怕自己的答案不出众,还制定了好几条作案路线。一番奋笔疾书后,他看着一纸罪状,有些牙疼。
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呢?
他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提笔写到——“盗窃之举,悖于律法,违于道义。虽一时得逞,亦难安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故世人当循正道,以勤劳务实谋生计,勿起此非分之念。”
不错!好歹要让阅卷官知道,自己的价值取向是正确的。
一众官员在下面奋笔疾书,懿宗坐在上头,看着一个又一个愁眉苦脸的考生,心思却飘远了。
他当然知道刑部尚书颜思衡与大理寺卿高明哲不对付,这两人彼此看不上对方,但同时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颜思衡明白高明哲会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人推上这个位置,定会反其道而行,故意出一些偏题怪题为难考生。
而高明哲也知道颜思衡的得意门生,在面试之时,定然不会给他打太高的分数。
两场考试累计分数最高者获胜。这样一来,他们二人最看好的学生入选的机会其实都不大。
懿宗得意的想着,忽然感觉腿脚一阵酸麻,想来是坐久了。他揉捏了一下腿部,随即站起来,准备巡视一下考场。
圣人巡视考场是符合规矩的,有些考生心理承受能力差,圣人一走到他身边,他一个紧张,手抖之下弄污了答卷,那就大事不妙了。
懿宗没有在谁旁边停留,他慢慢地踱步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又从角落慢慢往回走。
经过段书瑞的身边,懿宗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眼他的答卷,看到他一张答卷写得满满当当的,心中已有几分满意。不管正确率如何,至少这位考生的态度是端正的!
懿宗对每位考生的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大唐在“宦官干政”和“牛李党争”两座大山的压迫下早已元气大伤,平心而论,他是希望寒门士子崛起的。
但他是天子,做事不能留下太多把柄,朝中那些老狐狸有哪个是吃素的呢。
他的目光落在段书瑞的后脑勺上——这个士子出身寒门,殿试成绩又靠前,不知道这次他能否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