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国出了购物城之后,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以前在省政府工作时结识的人的电话。此人据说神通广大,除了贩卖军火和毒品这类违法犯罪的事儿办不了之外,其他的事儿,仿佛都能找到路子去解决。
电话打得还算顺利,郝建国用自己新更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在跟这个其实只打过两三次交道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对方仅仅停顿了不到一分钟,就立刻想起了郝建国是谁,并且十分愉快地答应了见面的请求。
两人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他们以前去过的茶馆,时间则定在了一个小时之后。
郝建国并没有四处闲逛,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已经抵达了茶馆。之所以约在一个小时之后,主要是为了给对方行个方便,郝建国刚才在电话里听到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知道对方当时正在应酬,总归是需要些时间来处理手头事儿的。
那个被称作苄奎的人,是一位已经过世的军区司令的儿子。他家真正的直系亲戚没几个,据说老家的亲戚早就离世了,他父亲就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母亲在动荡年代早早地就去世了,重情重义的父亲此后便一直没有再娶。偏偏父亲连自己母亲的老家在哪里都没弄清楚,这也就断了外婆那边亲戚的联系。
不过,苄奎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倒是多得很,这算得上是他父亲留给他最有价值的一笔“财富”了。再加上他在军区大院里靠着自己的拳头,从小结交了一批死党,这些人里背景不凡的可不在少数,这就给他——这个早在八十年代就开始捣鼓牛仔裤、录音机生意的苄老板,提供了屡屡抢先一步的便利,也让他拥有了四通八达的人脉资源。
这位苄老板,年纪越大,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越久,反而越发低调谦逊了,总是用一张笑脸把自己的锋芒统统掩盖起来,做事也是极为小心谨慎,常常利用自己那看似从不求回报的“古道热肠”,为各个熟悉或者不太熟悉的人提供慷慨的帮助,人气那是越来越旺了。
郝建国又怎会不清楚苄老板那笑容与慷慨背后的深意呢,只是他在生意场上,不论是人脉关系,还是信息资源,都实在是太过匮乏了。
如今李思思那边的情况已经火烧眉毛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自己与这位神通广大的苄老板进行有限制的、互惠互利的合作,对自己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于人家到底看不看得上,那还都是未知数呢。
苄老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重信守诺,不到一个小时,就坐着他那辆蓝鸟轿车来了。下车后,他把车钥匙丢给门童,让门童帮忙去停车,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茶馆。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苄老板一见到郝建国,便热情地握手、寒暄起来,那场面,仿佛两人是许久未见的挚友一般。
当郝建国问苄老板想喝什么茶的时候,苄老板笑着打趣道:“只要不是普洱就行呀,那玩意儿劲儿太大了,我这雄风不再的过气老男人可受不了,哪像你们正值壮年,回家还能尽情折腾呢。”这一番别有意味的话,说得旁边年轻的服务员不禁粉面含羞,抿嘴偷笑。
郝建国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那咱们就喝点大红袍吧,生津止渴,还温润养胃呢。”
苄奎笑着点头应和:“嗯,好,就喝这个!还是郝老弟有文化呀,说话都比我们这些初中没毕业就嚷嚷着闹革命的人有韵味多了呢。”
郝建国赶忙装作一副受之有愧、惭愧不已的模样,说道:“苄老板,您就别打趣我了,谁不知道您苄老板家里光是藏书就装了六面墙啊,那文化底蕴深厚着呢。”
“哈哈,郝老弟,我跟你说实话吧,那书呀,都是用来唬人的。你知道我最喜欢做啥事儿不?”苄老板冲郝建国眨了眨眼睛,一脸笑嘻嘻的样子问道。
郝建国略作思索,回答道:“听朋友们说,苄老板您最喜欢打台球了。”
“我确实喜欢打台球,不过我喜欢打台球是因为呀,我向来不喜欢用别的法子去除手上的汗,也不乐意洗手。我就喜欢用农村烧完柴禾后的草木灰来擦手,而我之所以喜欢这样,是因为我最喜欢在打完球之后,用黑乎乎的手去摸那些厚厚的书,把它们一本本摸得黑乎乎、旧旧的,就好像全都被我翻了几百遍似的。然后等那些来我家的人看到那些书的时候,那眼神里全是崇拜呀!六面墙的书,看着都像是被我读得滚瓜烂熟了一样呢!”
“噗嗤”,就连旁边帮忙斟茶的小姑娘,都被苄奎这诙谐幽默的话给逗得笑出了声。
郝建国更是笑得开怀,一边连连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指着苄奎说道:“苄老板,您这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喝茶呀!”
苄奎一脸无辜的样子,嘴里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这可是我最喜欢做的事儿,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呢!”
一时间,茶馆里笑声不断,气氛格外融洽。
等到服务员都退出去之后,两人这才细细地品起了第二道茶。
郝建国心里明白,以苄奎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他俩之间目前的交情来说,对方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提及正事儿的,而且也没那个耐心听自己兜圈子、绕弯子浪费时间。
于是,郝建国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说道:“苄老板,今天承蒙您看得起,能抽空出来一起喝个茶,郝建国先在这儿谢过您了。”说着,他举起茶杯,轻轻磕了一下茶盘边沿,以此向苄奎表达谢意。
苄奎脸上笑容满面,连声说道:“郝老弟,您这话说得太见外了,大家都是朋友,能聚一聚那可是一大乐事呀。”他语气虽然客气,可那话语里的意思,却并没有因为郝建国放低姿态而有丝毫觉得受之有愧的意味。
郝建国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今日也是受亲友所托,有件事儿想请苄老板您帮忙指点一二呀。”
苄奎哈哈笑了几声,看似十分豪爽地回应道:“郝老弟,您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能帮得上忙的,那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是这么回事儿,其实也不算啥大事儿。我有个亲戚,孩子长大了,却一直没个好的谋生路子,就托到我这儿来了。您也知道,这俗话说得好,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我这也实在不好推脱呀。”郝建国一脸为难的神情,继续说道,“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思来想去,才琢磨着帮着县里的一家水泥厂做点儿劳保用品生意,再处理处理垃圾,好歹让孩子能混口饭吃。但苄老板您也清楚,我这些年一直跟在柬省长身边,从来没接触过做生意这一块儿的事儿,在这方面的朋友也没几个。不怕您笑话,我连怎么进货都不清楚呢,我那亲戚也是个下岗工人,啥都不懂。没办法,帮人就得帮到底呀,所以就希望苄老板您能给指点指点。”
苄奎听了,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问道:“那郝老弟的意思是,让我帮你们介绍介绍货源呢,还是找个人合伙一起干呀?”
郝建国原本是想请苄奎帮忙找几个货源,再帮着弄点儿设备和人手,最后在省城找个地方打个掩护,也就是找个地方把两个公司的牌子给挂上,安部电话,安排个人在那儿照应着,也就是常说的皮包公司,要是有事儿了,就让那人帮忙应付一下。郝建国都已经打算好了,要是事成了,就拿出两成的红利给苄奎呢。可这会儿听到苄奎提到找人合伙的事儿,郝建国心里不禁一动,觉得这样倒也挺好,如果能找个懂行情的人合伙,李思思就能减少出面的机会,专心去做自己的服装生意了,这样无疑更加稳妥保险。
郝建国赶忙说道:“苄老板,我那亲戚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年轻人,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合伙,帮忙照应着,大家相互帮衬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苄奎略作思索,说道:“那行,我帮你找找看。你啥时候回去上班呀?”
郝建国回答道:“大后天吧。”
“那后天我给你回话。”苄奎爽快地应承下来,眉宇间流露出的神情,仿佛这件事儿对他来说轻松得很。
郝建国赶忙连声道谢,并递了一张自己的新名片给苄奎。
霓虹灯下,省城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忙碌而躁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