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颜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意识逐渐模糊,朦胧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牧云卿。
她望着他的背影,眸底恨意滔天。
呵,她早该想到。
获益这样大的金牌任务,他怎么会舍得带上她。
无非是拿她当垫脚石。
真是好手段啊。
刻意接近她,假意培养她,最后蓄意杀害她。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没有半分不舍。
到底还是薄情人长命。
痴情人惨死。
她认命般闭上眼,雪花一点一点覆盖在她身上。
月坠花折,生死何惧。
是她识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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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国
茶楼里,三五个人凑成一桌,叽叽喳喳的讲着近日里发生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丞相府死了个人!”
“京中谁不知道,都传开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快同我说说。”
“你刚回来,自是不知道,我跟你讲啊,死的是那个暮三小姐!”
“哦,那个啊,听说从墙上摔下来了。”
“可不是嘛,从墙上活活摔死的!这丞相府也是折磨人,人都死三天了还不下葬!”
“倒也不能这么说,谁折磨谁还不一定呢!”
“毕竟这暮三小姐活着的时候,丞相大人可没少帮她收拾烂摊子!”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这凤栖国上上下下,何人不知这暮三小姐的名号。
此人作恶多端,仗着自己是丞相府之女,日日为非作歹,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如今突然惨死,也怕是上天看不下去了,收了她的命。
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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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她们口中活该死的那人,如今正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
香琴瞧见榻上坐着的那人,手里端的药险些洒出去,还是暮颜伸手帮她扶正的。
“啊,主子你可算醒啦!”香琴将药放下,跪在她身侧哭,“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呜呜呜。”
她哭的稀里哗啦,一会抱怨二小姐怎么怎么欺负她,一会说香云吃里扒外,一会又说自家主子晕了多少天,喝了多少药。
见自家主子一点反应也没有,香琴委屈巴巴的看着暮颜,“呜呜呜,主子,你怎么不理我啊?”
“理理理,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暮颜抬手拍拍香琴的背,“都听到了啊 。”
“主子,你感觉怎么样,身子还疼吗?”香琴抬眸问她。
暮颜动了动胳膊,“你看,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香琴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家主子没事,若是真的出事了,她也不想活了。
暮颜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她眼里的关心倒不像是装的。
只是,她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
“现今是几年。”暮颜开口问她。
“宁裕十二年。”
“宁裕,十二年?”
“对呀主子,你莫不是失忆了?”香琴焦急道。
她点点头,让香琴给她讲近几年内发生的事。
她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叫凤栖国,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她母亲是当今丞相,父亲已逝,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之所以卧床不起是因为从围墙上摔下来,没摔死是因为一个叫牧云卿的下人救了他。
“等等,救我的人叫牧云卿?”
暮颜心下一怔,难道他也到这里了?
“是啊,主子你连他也忘了嘛,你以前可是天天欺负他呢!”
香琴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狐疑,忽然间变得气鼓鼓起来,两只大眼睛瞪着暮颜,“主子你该不会把我也忘了吧!”
这一叫唤,把暮颜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还没想明白个所以然,又要想法子应付这小妞,哎,着实费劲啊!
“怎么……怎么会呢。”
怎么会不忘记呢,她可是连爹妈都不记得的人,但是介于情分,暮颜还是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主子,”香琴将药递到暮颜面前。“把药喝了吧。”
“好。”暮颜接过药,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仰头喝下。
香琴拿糖的手一顿,眼神呆呆望着她。
就这么,喝了?
“怎么了?”
“没……没事,”香琴话都说不利索了,“主子,这糖还要吗。”
暮颜摆摆手,小孩子喝药才吃糖。
喝药居然不吃糖?
醒来到现在也没发过一次火。
鬼门关走了一遭,性格大变了吗?
但也不应该啊,香琴头发都要想秃了。
她家主子之前明明冷冰冰的,虽然对她也不差,主仆二人关系也很好,但是这……莫不是想起她对的好了?
一定是这样。
香琴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
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暮颜非彼暮颜,真正的暮颜早就命丧黄泉了。
“既然主子身体无碍,那我们梳洗一番去向丞相大人请安吧,大人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香琴说着就要扶暮颜起来。
天天念叨着也不见来看她几次,这当娘的想必也和她没有多大关系。
况且她初来乍到,又没有原身的记忆,见的人越多,反而越容易露出破绽。
依据她先前看的那些穿越文来看,保不齐第一次“见家长”就要挨批评,挨完批评还要应付姐妹花。
嗯,这波属实不划算,还是不去为好。
“不了,你替我知会一声吧。”暮颜应了一句躺回榻上。
见自家主子没有想去的意思,香琴起身说了句“那香琴去告诉大人一声,免得大人日后知道了又怪罪。”
说罢便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交代暮颜不许乱跑。
原来她叫香琴,名字还挺好听。
但不乱跑是不可能的,干她们那一行的,飞檐走壁,悬梁挂柱,根本不在话下。再说了这里还有个人呢!
那个和让她丧命的人叫同一个名字的人,怎能不让人好奇呢?
暮颜想着纵身跳出了窗。
“嘶……”貌似扯到了伤口,但这都不是事,比起她之前出任务时受过的伤,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她沿着小径走了很久,期间跨过了三道门,不得不说,这丞相府是真的大,装修的也是十分华丽。各种奇花异草,又是盆栽,又是假山,院子多的不计其数。
倘若找不到人,单纯旅个游也是不错滴,这装修程度,放在整个xx世纪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了。
她到了一处住所,看着与先前的建筑十分不登对。想来应该就是给下人居住的,院子外种着大片翠竹和几盆君子兰,颇有几分隐居人士的韵味。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味,越往里走越发浓郁。
再走近些,只觉暖气袭人,云雾缭绕,已然看不清前方景色。
忽然一把匕首架在暮颜脖子上,随即冷冷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来此地作甚”。
还未等暮颜开口回答,那人便跪倒在地,将匕首藏在身后,温顺的说道:“云卿见过主子”。
这波操作把暮颜搞的很懵,刚才还凶巴巴的,转眼就俯首称臣了,呵,男人!
哎不对 ,他刚刚说的是“云卿见过主子。”
所以……他就是牧云卿么?
“你是牧云卿?”
“是。”
“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暮颜一声令下,牧云卿顿时就将头抬起来了,动作温顺的不像话,眼神里却满是厌恶。
这张脸和他还真是像呢,不,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但他的眼神,和他判若两人。
暮颜伸手想把跪在地上的牧云卿扶起,手刚伸出去人就退后了一步。
这是作甚?
一副娇弱的模样演给谁看 。
她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淡淡的说了句“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便又嗖的一下起来了。
呵呵,还真是听话。
“你方才为何躲我?”暮颜开口问他。
“主子生的金贵,云卿怕脏了主子的手。”
此话一出,暮颜就知道。
他不是他。
他认识的牧云卿,一生都放荡不羁,冷酷无情,只有怕他的,没有他怕的。平时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轻易说出口,更何况像这般贬低自己的话呢?
真是可笑,竟然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还这般懦弱。
“夜里凉,还请主子回屋休息。”
暮颜“嗯”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既不是同一个人,也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她穿越的原因。
难道是上天看她可怜,让她重活一次?可既然是可怜,为何不直接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好让她报仇雪恨。
暮颜自嘲般笑了笑,嘴上这么说,届时真的到他面前,她恐怕连刀都拿不稳。
想起她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敲着她的脑门说“叫哥哥”,想起他带着她玩,出任务时让着她,给她买好吃的,陪她过生日。
可那又如何,杀人的时候,没见他心软半分。
徒有其表,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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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卿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暮颜离开翠竹苑他才往回走。
这人,倒是变了许多。
以前,他若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这会儿手估计早就废了。
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罚他。
牧云卿冷笑一声,她怕是摔的太狠,知道收敛了。
性情大变也好,举止奇怪也罢,与他何干。
他只需尽心扮演好她喜欢的角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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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香琴已经回来许久了,屋外的灯点了一次又一次。
想出门去找自家主子,但又怕自家主子回来见不到自己。想派人去找暮颜,但是又怕惊动府里的人,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只能乖乖等暮颜回来。
暮颜并未直接回房里,而是去了湖对面那座阁楼。虽然换了副身体,所幸能力并未消退,她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嗖的一下便登上了高楼。
略有点功夫的人都知道,暮颜的轻功绝对了得,毕竟她经过时,湖水不过是微波一震。
她身着一袭青衣,静静躺在檐上。眉目清绝,双眸清澈如水,望着楼下将要落败的桃花,眼神空洞,落寞至极。
她忽地想起她十六岁出任务那年,因为任务失败害牧云卿差点丧命,还暴露了身份,被师父关在地牢里的日子。
那时候牧云卿总是笑着来看她,明明自己伤口疼的要死,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总是白天撵着一枝花,夜里拿着食物来哄她,日日不同花,夜夜不同物,夜以继日的来看她,逗她开心。
被释放的前一夜,牧云卿带的就是一枝桃花。
想到这,暮颜抬手折了一枝桃花 ,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又重重扔了下去。
都死了一次了,还是不长记性。
有什么好怀念的。
翌日清晨
芳兰苑
香琴拿了一堆大红大紫的衣裳让暮颜选。
“主子,您看你今日要穿哪一件?”
暮颜:“……”
“非得从这选一件?”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没别的了?”
“有,不过那些都旧了,主子还是穿这些吧。”
“没事,都拿过来。”
“是。”
真不是她对这身体的主人有偏见,只是这大红大紫的衣裳,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哪个好人家天天穿这么喜庆。
过了半晌
香琴抱着另一堆大红大紫的衣裳朝她走来。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大红色,红的似火,辣人眼睛那种!
“主子您看,这是丞相大人前些日子托人为您定制的,颜色和花样都是您喜欢的,整个凤栖国仅此一件呢,穿着这身去见大人,大人铁定喜欢!”香琴说着将衣服递给了暮颜,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暮颜礼貌性的接了衣裳,脑子里却嗡嗡的。
看着这个定制的,红的,我喜欢的,仅此一件的衣裳,顿时不知所措。
穿吧,辣自己眼睛。
不穿吧,她又不能光着身子去见人。
她终于还是穿了。
衣服丑是丑了点,倒是挺衬人。
暮颜瞧着镜子里那张脸。
乌发红唇,雪肤明眸,眉眼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哀愁,犹如晨雾中的幽花。
顶上梳着朝云近香鬓,余发轻轻垂在肩上,耳坠金云链,头戴红玉簪,生的极为好看。
两张极为相似的脸重在一起,恍如隔世。
她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镜中人亦是如此。
“主子,我们走吧,一会大人该等急了。”香琴小声提醒她。
“好,走吧。”暮颜回过神来,提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