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江浙的天似乎被捅了个窟窿。
春夏之时暴雨如注,洪涝不止,好不容易到了一年的尾冬,却又绵绵密密地下了月余的大雪。
乔家牵头在城中搭了长达数里的施粥长棚,也只能对着这漫天飞扬的白雪叹气。
冻饿之下,免不了就有人揭竿而起。
李相夷夺过乔婉娩手中的长勺,一声不吭地连连为数十人打了满满的米粥,直到锅底连一滴粥都舀不上来时,他才一把丢下勺子,被乔婉娩扯着衣袖拉到一旁。
“可是又有江湖朋友被抓走了?”乔婉娩环视了下四周,见并无他人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
这几日官府搜查得紧,连借宿乔家的几个江湖客,前脚刚离了乔宅大门,后脚就被监察司之人按倒在地,幸好乔江亭及时派人送了百两纹银,这才让监察司道了一声错抓好人。
李相夷恨恨地道:“简直乱来!哪有这样,见到身带刀剑的就不问缘由,一律抓走?”
乔婉娩皱起了眉头,道:“见到身带刀剑的就抓?上回程三哥他们好歹是打了监察司的人,现在居然这样?”
李相夷冷笑一声,目光望向遥远的京城方向,道:“皇城里对武林不满已久,如今借着抓乱党之名,可不得狠狠下手?”
乔婉娩叹了口气,道:“爷爷刚走,乔家现在也不太平,不然我可以同你一起去救他们。”她话语中倒颇有些自责之意。
却见李相夷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适才黯淡的双眼就如明星般亮了起来。
他的双手抓紧了乔婉娩那显得有些单薄的肩头,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道:“阿娩,我想到了……这样好,这样他们就管不到江湖上来了……这样好……”
乔婉娩听得一头雾水,只得出言阻住了他继续摇晃自己:“相夷,你想怎么做?”
“我要让这朝廷管不了江湖武林。”李相夷激动之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不住声地道,“对,就是这样……阿娩,肯定有很多朋友也厌倦了被这群鹰爪纠缠的日子。现下天下动荡,皇城想要削弱江湖势力,我们却也可以抓着这个机会,离了他的管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建立一个更好的江湖。”
乔婉娩这才听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大吃一惊,这实在是前所未有过的创举,她脱口而出道:“这样不会让皇帝以为你要造反吗?”
“是不是造反,他当了这么些年皇帝,总会明白的。”李相夷负手立在雪中,慢慢道,“朝廷对江湖到底能有多少约束,他不会不明白,除了让监察司与江湖增加仇恨,多死掉几个高手,还是把江湖交给江湖,才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江湖上的案子,监察司管不过来,地方官府更管不了。”李相夷又道,“死在赵家的那三个人,他们的家眷不也去报了案,除了白白花银子,还得到了什么?”
乔婉娩惊道:“你想将这些都管起来?”
只见李相夷笑了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乔婉娩道:“我们?”
李相夷点了点头,道:“我们。”
乔婉娩叹道:“这个担子可重得很。”
李相夷道:“是重得很,可总得有人去挑。”
乔婉娩道:“可你能挑得了多久?”
李相夷道:“一天也是一天,能有一年两年就更好不过了。这些年来,我也认识了不少人,我相信定有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见乔婉娩微微张着口,似乎还未从这石破天惊的想法中回过神来,便又笑了笑,道:“阿娩可是觉得我做不成?”
乔婉娩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相夷,这是一条极难极难的路。”
李相夷微微一笑,道:“是很难,你不打算陪我一起走下去么?”
乔婉娩毫不犹豫地道:“我陪你,只是……”
李相夷打断了她的犹疑,他将这温软的身躯拥入怀中,柔声道:“有你陪我,前路便再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