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到底是李相夷,他迅速抽出少师砸向山岩,同时借着这一力来了个鹞子翻身,非但止住了下落之势,甚至还借着少师插入岩缝的间隙,抓住剑柄向上飞掠而去。
那道人似乎也料到了他绝不会跌落崖底,竟在山崖顶上蹲守,那一袭白衣方才飘动而起,就见一拂尘迎面击来。李相夷大怒,少师剑直击而出,剑光闪动,就要将那拂尘削了去。
谁知这老道的拂尘中竟夹杂了不少金银铁丝,少师击去非但没有将之削秃,反倒被裹缠了去。眼见两相胶着,却见寒芒一闪,那虚静竟不知从何处又抽出一柄软剑来!
李相夷微微皱眉,知道这虚静老道实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除了血域天魔之外第一难缠的对手,偏偏对方又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自己不情不愿地被传了口诀,虽无师徒之名,到底也算有了师徒之实,总不能当真重伤了他。
心下这么想,出手便有了牵绊,又被虚静寻得了空隙,但见碎石滚滚,白衣和蓝色道袍就如两道虚影,一齐落入了白云间。
“此时不用‘拂羽衣’,更待何时?”虚静见李相夷在他的攻势下连连向下退去,不由开口提醒。却见李相夷不情不愿地咬了咬牙,登时身形一变,那一身白衣被崖底的山风吹起,整个人就如一团白云般,裹着蓝衣老道重新回到了山崖顶上。
虚静老道就如见到了什么稀世奇珍般,半天不发一言,直直地盯着少年人看。
李相夷喘了口气,无奈地发现一身白衣已被划破了数处,怕是待会儿又要让阿娩担忧了,正在想该怎么隐去些关节时,却见这老道目光灼灼看将过来。
李相夷没好气地道:“老道,虽说不知你安的什么心,但我既然学了你的‘拂羽衣’,也算承了你的情,方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也无需当我们俩的向导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小子,你可知现在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杀你,或是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虚静喊住了他,李相夷转过头去,见他一身道袍已是破了数处,却不掩其一身仙风道骨。
“你想说什么?”虽从未报过姓名,但李相夷确信对方已经知道他是谁,若非如此,又怎会同他纠缠许久。
果然,虚静微微一笑,道:“年轻人,我听说了你的很多事,你未来的成就决计不止如此。今日算是老道和你交个朋友,十年后我们再聚这里,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他说得认真,李相夷却是一心挂念乔婉娩,匆匆应下便离去了。
只听山风远远传来虚静并不显得苍老的声音——
“一个人是做不了千万人的事,无论你是如何多智近妖,神力无穷。”
不就是要广交朋友么?还用这老家伙来教导?李相夷一路腹诽,已望见乔婉娩在凉亭中焦急等待的身影了,他足下一顿,又为这身破碎的白衣苦恼了起来。
这可是阿娩为他精心挑选的衣裳,今日才穿上身!
迎着乔婉娩紧张的目光,少年人有些支支吾吾:“那个……老道士我打发了……这衣服是……我不小心摔下山崖去了……”
“摔下山崖!”正对着两处衣裳破口检查的乔婉娩不由一惊,慌忙道,“可有哪里摔伤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瞒着我……”
李相夷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心下一热,连声宽慰不过是这山间路滑,他见了一朵很是稀罕的鲜花,想要为乔婉娩采来,这才不小心滑落了去,不过,李相夷拍了拍胸膛,傲然道:“我可是天下第一,区区山崖奈我何?”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朵有巴掌大的红粉鲜花来,只见其层层叠叠,状若芍药偏偏有山茶之姿,果是二人从未见过的稀罕花。
乔婉娩叹了口气,接过花来:“为了一朵花,你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也没想到那里如此湿滑,这跟头摔得好,我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李相夷柔声道,“阿娩,你也知道我功夫高强,真的没什么事的。”
“当真?”乔婉娩见他中气十足,一身白衣带着不少泥土青苔,倒没有多少血迹,知他爱洁,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怕是难受得很,便很是善解人意地道,“既然没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下山去。”
李相夷忙连声应下,半牵半抱着乔婉娩,不多时便回到了客栈中。
然而这伤痕到底没能遮掩多久,只是乔婉娩对着其中几处剑伤沉吟许久,正待质问,只听有“咕咕”声自窗台传来,李相夷匆匆披上外衣取下信笺,却是新结识的肖紫衿邀他往洛阳一会,共探西城鬼市。李相夷见时间紧急,立时匆匆收拾了些细软,便同乔婉娩骑马赶去。
谁知,在路过襄阳城时,歇脚吃饭之际却又听得一桩阴谋。二人既然遇上了,那便不能不管,好在此事并不复杂,二人既已听得几分细节,更是势如破竹,不过半日一夜就水落石出。只是距离肖紫衿所约之期甚近,他们连道谢的茶都来不得喝上一口,就已跳上马背,又往洛阳城奔去了。
如此这般,在武当山遇到的这些,自然也被抛到脑后,再未提起了,直到数月前,因为追踪妙手空空,李莲花不得不将这压至箱底的武当轻功‘拂羽衣’捡起使用,这才解了乔婉娩多年疑惑。
疑惑既解,乔婉娩自然看这虚静老道颇为不顺眼。
既然看不顺眼,她自然就想要做些什么。
虚静这边对着李莲花寒喧数句,眼角却牢牢守着乔婉娩,越看越觉得李莲花如此热情,和他扯了一箩筐的废话,似乎只是在为乔婉娩打掩护,而乔婉娩……她想干什么?
来不及细想,虚静一拍驴屁股就想跑,谁知平日里比他手臂都要听话的毛驴,非但不往前走,反而还越打越倒退了。
乔婉娩朝着李莲花扬了扬眉,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虚静眼见这二人只怕要捉弄自己一番,不由慌乱起来,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
“李门主,你的少师剑可否借贫道一观?”
少师剑……
李莲花和乔婉娩的笑容同时滞住了。
良久,李莲花淡淡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