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娩才吩咐老管家去寻个靠谱的奶娘来,就见绣楼门前有一人急匆匆奔来,她不由欣喜地睁大了眼:“哥哥!”
乔江亭比之当初的飞扬跳脱,如今已带了几分沉稳模样,可是他一见乔婉娩就拉着她左看右看。
“哥……”她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好得很呢。”
“胡说,你一向报喜不报忧的。”乔婉娩才重新上了妆,乔江亭看不出她的面色,只得拉住她的手腕就要探脉。
“你别又想瞒着哥哥,那小子什么都说了,”乔江亭很是心疼地看着眼前完全换了个装束的妹妹,“等下哥哥就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乔婉娩见他才初初探上腕脉眉头就紧锁起来,不由想要开口为某个家伙说上几句好话,可惜乔江亭极为迅速地阻住了她的这个意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微微叹了口气,“嗯,还算上心。”他的内力刚一触及,就发觉有一股至清至和的内力在温蕴着乔婉娩的经脉,这股内力极为充沛,没有一丝霸道之气,反而与乔婉娩本身的内力相处得极为融洽,甚至是交绕缠绵,彼此交融,都快要分不出了。
乔江亭对这股真气并不陌生,当年,他就是有赖这股真气才保住了心间的那口热气。
但是,需要如此充盈的内力重重温养着,乔婉娩受伤是有多厉害?乔江亭眉头越发紧锁,怪不得老管家都得特意提上一句。
他打发了所有伺候的人,才担忧地看向乔婉娩:“你们都遇上了什么?需要哥哥帮忙吗?”
乔婉娩却是犹豫起来……南胤之事,是否该让乔江亭卷进来呢?
乔江亭见她垂目踌躇,便道:“不想说的话,那就不用说了,这次回来了,就安心住在家里。你看你,都瘦了多少了,哥哥去找点补品,好好地把你养回来。”
“娩娩,”他见乔婉娩的水中泛起了一层泪花,越发心疼起来,“以后咱们就不出去乱跑了,你看看,跟着那小子,你吃了多少苦,等会儿哥哥就去收拾他……哎,你别为他说好话,他当年可是答应过爷爷的,何况他实在是欠揍得很。”
乔婉娩见他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要撸袖子开揍的架势,不由破涕为笑:“哥哥难道不是刚揍了他一顿过来的吗?”
“啊,看来他还真是去讨打的,”乔江亭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越发忿忿不平起来,“既然这样,那一顿不够,我得多收点利息去,当年那笔账,我还没算完呢!”
乔婉娩见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在往内室瞟去,显得这番狠话都放得心不在焉,她不由又笑了起来:“哥哥在找什么?”
乔江亭却是瞅着她,搓了搓手,试探着道:“娩娩,我,是不是当舅舅了?”
李相夷在绿梅树下等了老半天,才见到乔江亭慢腾腾地出现了,还颇为生疏地抱着一个孩子。
“莲子生得不错,像娩娩。”乔江亭对他说,“我乔家有后了。”
李相夷眨了眨眼:“这是我儿子。”
乔江亭却是瞪了他一眼:“这也是我们乔家的血脉。”
李相夷不由笑了起来,倒也没有和他继续辩驳,只见乔江亭又道:“娩娩都和我说了,事已至此,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去把烂摊子收拾干净,要么就留下来,我给你们补个婚礼。”
李相夷不由一挑眉,笑道:“是不是还要改名换姓?”
“你不愿意?”乔江亭道,“四顾门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整个江湖谁不默认你已死?若不是仇家太多,你又何必在明知会被我打的情况下,带娩娩回来寻求庇护?”
李相夷默然。
乔江亭冷哼一声:“你可知,这一年多来,乔家这个宅子里,杀退驱逐了多少有心窥探之人?他们是究竟是为了谁而来,不用我说了吧。还有,那个肖紫衿,在外面已经逗留四个多月,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肖紫衿是为了什么,李相夷心中有数,可乔家大宅居然也经历了无数窥探,他却是大为吃惊。这实在是他疏忽了,乔江亭虽说宣称不再见任何江湖人士,可他自始至终却未辞去四顾门右护法一位,而他也默默为乔江亭保留着这个职位……更何况,李相夷和乔婉娩的关系,天下皆知。
既然那些遍地的仇家能一路盯紧四顾门与云隐山,又怎么可能放过与他关系如此亲密的乔家,更何况,其实当年谢思出事,谢家被迫蛰伏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人的手笔,只怕是数不过来了。
如此群狼环伺,宵小遍野,也怪不得乔江亭灰心丧气,闭门谢客。
“我并非在怪你,”乔江亭见他沉默不语,又道,“你的勇气是我所没有的,包括各种勇气……”他苦笑了一下,“我若是像你半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
李相夷叹了口气:“江亭,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是吗?”乔江亭似乎很是动容。
李相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四顾门成立之初,除了师兄,只有你和阿娩愿意带着所有人手义无反顾地加入,自此那些观望的人才放下了成见,愿意跟着我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去做那样轰轰烈烈的大事。”
乔江亭道:“那些其实也没多少人,四顾门发展壮大主要还是靠你。”
“若无那几人,又谈何后来的四顾门?”李相夷道,“后来四顾门和朝廷达成约定,江湖上不服之人不知凡几,你付出了多少辛苦,难道我没有眼睛么?”
那样意气风发,少年人彼此扶持,紧紧相随,发誓以手中长剑荡涤奸邪,锄强扶弱的时光,乔江亭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热血沸腾,他闭上了眼,仿佛回到了那个骑着快马,一人一剑就闯遍九州的时候。
他睁开眼来,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年来埋在心间的话:“可是乔江亭后来胆子变得小了,他躲起来了,你可恨他违背了誓言?”
“他曾经立誓要追随你,同生共死,肃清江湖,驱除宵小,绝不后退。”
“他跟着四顾门门主立誓,然后他受重伤了需要养伤,何曾违背了誓言?”李相夷微微一笑,“更何况,现在我只是阿娩的丈夫,莲子的父亲,你的妹夫。我又怎会恨你?”
乔江亭怔住了,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回去了?”
“四顾门已经不存在了,至于百川院,我还是会去走一趟,”他很是平静地道,“有些事,得交代一下。”
乔江亭道:“那你可恨他们?”
“恨。”他依旧很平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