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赵家大宅占地甚广,赵宣移又经营已久,花木繁盛,也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幽秘之径。
谢思沿着一条花径疾走,留神倾听草木间的动静,走出数百步后,忽听有人在悄声说话:“阿娩,你放心,我定会打败他。”
却听一道少女的声音传来,甚是温柔:“你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血域天魔与武林中结仇甚多,他们都在琢磨怎么将他除去,你看方才的阵仗,若不是云家伯伯手下留情,只怕他也没那么好逃。所以他才不敢随便对你下手……”
那少年的声音又从草木间隐隐飘出:“若没有你,他才不忌惮我呢。”
“倒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乔婉娩又道,“你那几招厉害得很,我看连你的师父都惊到了,若是寻常功夫,我就是把四大世家六大门派都抬出来,怕是也没那个面子……”
这时,她的声音忽然止住了。谢思屏息侧耳去听,仍只听得风吹花叶之声。
正在纳罕之间,忽然听得身后有微风拂过,她猛然转过身去,却听少女的声音惊喜地传来:“是谢姐姐!”
只见乔婉娩俏生生地站在芙蓉花丛间,她身后的芙蓉花叶上,负手立着一位小少年,长身玉立,相貌俊美,正认真地打量着她,脸上连一点表情也看不到。
见乔婉娩热情地挨到她身边,谢思便见到这位未来的四顾门门主,很是客气地朝着她笑了一下:“见过谢庄主。”
谢思颔首微笑道:“功夫不错,居然能发现我在这儿。”
她微笑着刮了刮乔婉娩的鼻子,很是亲昵地道:“你们躲在这儿说悄悄话,都说了些什么啊。”
乔婉娩乖巧地道:“谢姐姐不都听到了么?”
谢思笑道:“这话说的,我倒成了专来听墙角的了。”她见李相夷已跃下花叶,正立于一旁,不由又细细打量起来,道:“我方才听见你说,明年定能打败魔头?”
“不错。”李相夷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思道:“你用什么兵器?”
李相夷道:“剑。”说罢,他便从身旁将一柄长剑取在手中,随意地挽了个剑花,道:“听说谢庄主也是用剑?”
谢思悠然道:“你想讨教一二?”
李相夷看了眼乔婉娩,犹豫了下,道:“是。”
谢思微笑道:“是娩娩的主意吧。”
乔婉娩笑道:“谢姐姐,相夷的剑术好得很,你不是一向遗憾没什么人陪你练剑么?现在啊,这不正好?”
谢思叹道:“是他陪我练,还是我给他喂招?我还不懂你么?”她已从李相夷方才立于花叶之上知道其轻功不俗,又见其年纪轻轻竟能与血域天魔定下战约,便知其实力不俗。
血域天魔一旦下战书,在完成之前,便不会再次出手,那么也就意味着,在这一年之内,江湖上不会再有遇难于其手之人。
这个小小少年,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如今也算在魔头手下,给武林争得了一年的太平。
那么,于公于私,她陪其练剑喂招,都是责无旁贷。
当下,谢思衣袖一抖,手上便出现了一柄软剑。她见李相夷看向软剑的眼微微放光,便笑道:“你在十招内打赢我,这柄剑就送你。”
却见李相夷摇了摇头,道:“不可。这柄剑一看就是柄好剑,谢庄主贴身带着,定是极为爱惜的,我怎么可以夺人之美?”
谢思满意地点点头,道:“也好。看招!”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光华在眼前亮起,谢思一招出手,便已罩住了李相夷上半身要穴。她这一招正是谢氏威震江湖的一招“繁星残月”,势道凌厉,变化繁多,对方实力不如的往往会被其唬住,进而乱了阵脚,自此落了下风。故而,谢家之人常常用此招来试探对方功夫深浅。
乔婉娩从未见过谢思正经迎敌的样子,此时见其一出手便似是要取了对方性命一般,不由骇然地惊呼一声:“相夷小心!”
李相夷神色不变,拔剑出鞘,手腕翻转,不慌不忙地拆解着谢思的招式,二人长剑圈转,剑光闪烁,袍袖间真气流转,衣发纷飞。乔婉娩远远地望去,但见花叶纷扬而起,落了满地,二人身形已在这漫天花雨瞧不清楚了。
忽然间,一道白影如鹞子般稳稳地落下,紧随其后一道蓝影也落了下来。
二人交手了数十招,竟然依旧只在三尺的圈子内。
然而,比起方才凌厉迅猛,现在二人却是相对而立。谢思左手持剑,剑上正倒映着李相夷的眉眼。
乔婉娩看了一盏茶功夫,那眉眼始终没有变化,清晰地映在那清泠泠的剑身上。乔婉娩正纳闷间,直到空中传来几道鸟鸣,才猛然醒悟过来——谢思现下正与李相夷比试,且比方才更为凶险。
二人竟是在比拼定力,若有一方稍稍落了下风,另一方便可伺机出手,常常可一击得手。
此时,双方都在敛息,尽力而战。
霎时间,只见李相夷衣袖微动,长剑递出,这一剑极为苍然有古意。
谢思吸了口气,剑尖不住颤动,剑身似曲似直,时弯时进,就如活物一般,软剑之所长可谓使得淋漓尽致,轻灵技巧之际却又是气势雄浑、气象森严。
李相夷本是神色冷淡,此刻却也显得惊艳狂热起来,他这一分心,上盘三十六穴便被谢思的剑势笼罩,倘若闪避,登时便要受伤。
却见软剑已如一条活蛇般缠上了他的长剑,只需谢思内力一吐,长剑立时便要碎裂。
这时,只见谢思的衣袖一挥,李相夷不由闭起眼来。
乔婉娩也不由闭起眼来。
然而等她睁开眼时,只见谢思却是在圈子三步之外微微喘气,而李相夷的手中正捏着一只金簪,正是其鬓间所戴的那只。
谢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心法?”
原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李相夷竟以内力缠住她的软剑。本是形势大好的软剑登时如被大团棉花包绕住一般,进退不得,这时又有大股内力如浪潮一般自剑上源源不绝传来。
谢思的内力修为不俗,然而在这等攻势之下,却是气血翻涌,真气紊乱起来,她只得准备弃剑而退。
就在这时,李相夷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一般,那股内力登时便如烟雾一般消散而去,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谢思握剑立于他身前数步外,眼中已经看不到他物,只余下这个少年和他的长剑。
“我从未见过如此内力。”
李相夷看着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特别之处,只微笑着道:“这是我自创的心法,叫‘扬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