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古老戏院的前身是明清时期的青楼,随着改朝换代、战火连绵,演变成供人耍乐的场子。流传至今,仍然是盛火相传;简陋而古朴的观众席上,早已坐定人山人海,相互打趣,津津乐道,只为观看一场盛情的“火龙”表演。
“火龙”表演的团队迟迟未到,这要归结于观看热闹的人潮排山倒海,令整座小镇惊天动地,以致整条队伍停滞不前,寸步难行。
原本规定:“火龙”队伍下午五点钟从镇政府出发,途径石桥,再到河滨,沿着河滨拐弯涌入国道,于三岔路口北面而走,绕过弯曲的盲肠小路,便可到戏院广场。当队伍到达广场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钟头,早已坐定的人可谓是坐如针毡。当敏锐的耳朵听到远在二里开外锣鼓震天,琴瑟和鸣的时候,有人口中喊出一声“来喽”跑出去相应。一呼百应,爱热闹的人跟着喜庆的脚步围在广场周围。古稀老人见场面轰动,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大家往一个地方跑,也婆娑地跟在人流当中。人群中,数小朋友最活泼可爱,他们互相追逐打闹,自导自演说:“鬼子来了,大家快跑……”
彭文俊描述外面的形势,张海芬怕挤,坐定在位子上不瞧热闹。林健一和路丹,还有李晨凯和林健杭,随波逐流跑了出去。当林健一一伙人出来的时候,人潮分散了他们,林健一和路丹不知所向;林健杭和李晨凯则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铁栏杆上占得一席之地。人家说是座无虚席,现在应该说“站无虚席”了。
难得一遇的宏观场面,自然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开心,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亦或是相隔异地,亦或是爱得不够浓烈,此时此地热闹的场面少了爱情一丝半点的味道。林健杭给叶晓祉打了电话,叶晓祉甚是开心,只是绵绵无尽的等待,让她早已失去了耐性,责备林健杭说,怎么和她相隔那么远,为何不能一起?健杭只好拍些照片给叶晓祉发过去……人多声杂,电话竟然断线了。
叶晓祉收到林健杭的邮件,欢笑之余,她看到照片上李晨凯的身影。每当她想起李晨凯和杜小贤的故事,总会让她坐立不安。对于爱情,她是不相信的,她也知道她对林健杭的爱是远远不及林健杭,她心痛强绞,举步维艰。
李晨凯的心思不在灿烂的夜景中,愈是美丽的夜晚,愈会让人浮想联翩,他的心绪很复杂,此刻他的心痛苦地被分为四份:左心房牵挂的是林义东的伤情;左心室思念的是邓婷婷的苦楚;右心房欣赏的是美丽的夜景;右心室寄托的是远在天涯的杜小贤。他很想和在乎的人一起分享美丽的夜景,特别是在春天的季节里……唯独让他欣慰的是,旁边还有一个林健杭。
走散在蚁群中的林健一和路丹情况不容乐观,周转多次,仍然抢不到一席之地,反而是被人群挤压得快成扁豆了。
林健一愤愤不平说:“坐在位子上等演出多舒服。”
路丹紧随他身后:“你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
两人站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广场上装神弄鬼的表演。路丹拼命踮起脚尖,无奈一个趔趄,弄伤了脚。
林健一扶住她说:“我们先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吧!”
路丹一瘸一拐骂说:“真是的,穿什么高跟鞋嘛!”
林健一顿时笑出声。
路丹问他:“你笑什么?”
林健一说:“哦,我是在笑你跟当年一模一样,还是和当年一样惹人喜爱啊!”
路丹怔住了说:“惹人喜欢?”
林健一说:“当年我和文俊同榻而眠,他经常跟我提起你,他说他喜欢你的性格,总是会让人欢喜,我刚刚才体会到。”
“你是说你刚刚体会到了喜欢我的味道吗?”路丹扑朔迷离说。
林健一忙解释说:“不,我是体会到了文俊的心思……”
“那你说我惹人喜欢?”
“不…不……这是我的感觉,但是……是我感觉到了文俊的感觉……”林健一只知道事情越描越黑。
路丹说:“健一,你知道你已经语无伦次了吗?”
“哎呀,我自己搞糊涂了。”
路丹说:“我真羡慕海芬能嫁给你这样的人。”
“哦?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健一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
“你为人憨厚老实,有责任心,有安全感。”路丹说完,碰了一下刚刚扭到的脚踝,说:“好痛,估计我是走不动了。”
“我打个电话叫文俊出来帮忙。”
“别,先别告诉他,你看看我脚伤得重不重?”
“这……好吧!”林健一贴心地脱掉路丹的鞋子,手轻轻地触摸到路丹的皮肤,突然他把路丹的脚放下,呼吸急促地说:“不好意思。”说完就要离开的样子。
路丹顺势抱住健一。
现在的健一,最多余的也许那双手,他不敢碰路丹。他说:“路丹,别这样。”
路丹说:“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说?”
健一身上像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咬,想挣脱路丹的怀抱,可是路丹这一抱,马上酥软了,“不,路丹,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又怎么了,我仍然可以抱你,这是我的权利。”
“不,这样对文俊、海芬都不公平。”
“公平?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可言,凭什么好男人都是别人的。”
健一推开路丹说:“你醒醒吧!我……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被推开的路丹噙住泪水,即刻涌出来,说:“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其实你从高中开始一直喜欢我,你为了维护你和文俊的友谊,所以你选择了放弃。虽然不说,但我清楚。你记住,我不是可以让你们让来让去的礼物,我是个人,我是个女人,你明白吗?你不明白,我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我就是忘不掉你喜欢我却又不告诉我。我和我男朋友谈了五年恋爱,我把他当成是你,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有女人,说不定我真的和他结婚了。结果他出轨,我才明白他不是你,我爱的也不是他。我爱的人,原来绕了一个大圈,是你,是你。”
健一回答说:“不可能,已经不可能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事情。那时我们才十七、八岁,我们都不懂。我现在结婚了,有小孩了,而文俊这么多年,他依然喜欢着你,你要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大家想想。”
一阵火光喷向苍穹——火龙表演开始了,全场沸腾,欢呼雀跃。在最热闹的时候,路丹却沉默了。她再次抱住健一说:“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
健一说:“你醒醒好吗?路丹。”路丹不听,健一狠狠地给她一个巴掌,路丹哭了。路丹声嘶力竭地哭了。健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路丹哭着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路丹一生好强,这一回她软弱了。
错过表演,两人回到台下位子上。
文俊额头冒汗说:“你们去哪里了,这表演都过去了。”
张海芬也说:“对啊,你们没有看到这场表演实在是可惜了。”
健一说:“我们走散了。”
“路丹怎么不说话?”张海芬问。
健一回答说:“哦,她刚刚弄伤了脚。”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文俊上前问候,欲看个究竟。
路丹后退几步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文俊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张海芬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在受伤的时候总会采取自我保护措施。”
健一对文俊说:“走,咱们去喝一杯。”
“嘿,好咧!”
张海芬、路丹、李晨凯和林健杭先回文俊家。张海芬总觉得路丹今晚怪里怪气,她能看到路丹眼槽下面的泪痕。
文俊说:“我看到你的心情已经好转了。”
“知我者,文俊也。”健一强作欢笑说。
“明天就回去吧,跟你爸讲清楚……”文俊认真说。
健一的脸又耷拉着不说话。
文俊说:“来,我们干一杯。”文俊把一大瓶啤酒往嘴里灌。
健一说:“行了,行了,你少喝点。”
文俊半瓶下肚,略有醉意说:“你别管我,我没醉呢!”
“好了,你别再喝了。”
“你别拦着我喝酒,我高兴着呢!”
“好,那我就陪你高兴,我们把统统的不开心扔掉,干。”
“等等,我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你才有。”
“好好好,我有,你没有。”
“不对……不对……我也有不开心的事情。”文俊已经醉成不省人事,烈酒麻醉的只是神经,不是精神。他说:“我发现,我最要好的两个朋友……抱在一起了,那个女的哭着说喜欢那个男的……”
健一猛地一怔住,心想:今晚的一切文俊知道了。
文俊倒在桌子上,最后说了一句:“我……恨……他们。”
第二天起来,文俊感到头痛欲裂,起来发现只有晨凯一个人,文俊问:“他们人呢?”
晨凯说:“都走了。”
“走了?”他看看钟表,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他问晨凯昨晚发生什么事情。
晨凯说:“你昨晚喝得烂醉,回来不省人事。”
文俊心想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话。
晨凯补充说:“我看健一哥好像心情不大好,然后跟路丹姐聊天,接着我就不知道了。”
文俊坐下痛不可当。
晨凯说:“我们也准备走吧?”
林义东在炼狱走了一遭,现在终于回家了。他平生离开过家无数次,回家也有无数次,可是这次回家却让他彻头彻尾改变了。两个月来,他都是在意识模糊情况下度过的,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后半生毁了——他成了一个瞎子。黑暗的世界让他身心粉碎,他痛恨老天爷偏偏选择他。
林金纳两夫妇天天以泪洗脸,为了保住林义东的性命,已经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在经过医师分析后,他们才知道儿子的眼球受到明显的刺伤,惨不忍睹。生活拮据的林金纳,哪里有那么多钱,就算所有人都愿意支持,二、三十万的医疗费对他来说也是天文数字,何时才能凑齐,何时才能还上这笔巨款?病情稍事稳定之后,林金纳办了退院手续,回家安心给义东调养。
生活给林义东一家子出了一道几乎无解的难题。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衍生出来的东西叫什么?叫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