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回府的时候楚淮序尚在房中午睡,他便坐在廊下吃楚淮序特地为他留着的冰镇酒酿。
阿宝在不远处的花架下蹲着,视线甫一跟他对上,便抖了个激灵,再不敢看他。
“过来。”宋听招招手,将人叫到跟前来。
“大、大人。”阿宝唯唯诺诺。
“今日如何?”宋听淡淡地开口。
楚淮序的吃穿用度原本都由宋听亲自经手,这几日忙于山海关布防图的事情,只能将淮序的事情交与管家和阿宝。宋听对此其实是有些焦躁的。
“还是这样,公子不怎么愿意吃东西,酒酿也只吃了几口,全赏给我了。”阿宝说。“还有……”
他欲言又止,偷觑着宋听的脸色,有些想说话又不敢。
宋听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想说什么便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这句话其实并不十分严厉,阿宝却还是被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公子他、他被那位贵客的蝎子给咬了一口……”
“什么?!”宋听脸色悚然大变。“现下如何了,你们是怎么照顾的?!这如果不算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阿宝还是过于蠢钝了些。
“大人您莫急,公子他没事,那位贵客已经给公子解了毒了。”阿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听见淮序无数,宋听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将阿宝叫起来,仔细询问了当时的事情。阿宝事无巨细地一一答了。
宋听的双眉不自觉地皱起。过了片刻,问道:“清风居今日过来的人是谁?”
这阿宝哪知道啊,他连清风居都没去过,哪知道来的人姓甚名谁。
但宋听问了,阿宝也不敢不答,双手比划着说:“一个男人,比大人矮上一些,很瘦,好像和公子认识,问公子还记不记得他们家酒酿。”
宋听很快就想起来一张脸。
“在说什么?”恰在此时,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楚淮序逆着阳光站在门口。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有些木木然的,有种同平时很不一样的……可爱。
宋听心头微动,很想就这么亲他一口。
“没什么,阿宝馋,叫他过来把剩下的酒酿吃了。”
楚淮序垂下眼皮掠了两人一眼。一束阳光照进廊檐,打在他身上,叫他像是被镀了一层柔软的光,晃得人心惊。
“睡醒了?”宋听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到底还是偷了个香。楚淮序没躲。
“我饿了,再陪我吃点东西吧。过两天清风居有戏班子,想去看吗?”
……
临近寒衣节,许多孩子被家里人打发出来买五色纸巾和纸钱、香箔。楚淮序触景生情,从出门之后脸色就很不好看,一路上更是一声不吭。
宋听有些后悔选在这个时候带人出来。
他没有家人朋友,心里对各种节日并不记得很清楚。往年他虽然会在当日赶赴白马寺供奉暗佛堂里的端王府上下,但那都是管家替他准备好、提醒他的。
现下时间还差几日,淮序又已经在他身边,他是真的半点都不记得寒衣节将至。
偏偏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淮序定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让对方更生气。只能时不时偷觑对方的脸色。
“几位公子,要看看字画吗?”路过一处字画摊时,那小贩约莫是看他们衣着不凡,热情地招呼道。
宋听皱了皱眉,正要拉楚淮序走,却见淮序在那处字画摊前站定了,视线落在其中一幅画上,双眉紧皱,眼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半是怀念半是痛苦。
循着他的视线,宋听也看着那幅画,画的是一棵寒梅,枝头梅花点点,有的未开、有的欲开、有的盛开,笔墨精炼、色彩明快,光是这么看着,便仿佛能闻见阵阵寒梅的清香。
小贩道:“公子可是喜欢这个?”
楚淮序点点头:“是幅好画。”
小贩立刻殷勤道:“那小的帮您包起来?”
楚淮序微侧过身,视线从画上落到那小贩身上,笑了笑:
“这可是楚淮云的画,你好大的胆子,敢贩卖谋逆罪臣的东西,也不怕被官府瞧见要了你脑袋?”
小贩原以为来了生意,正高兴着呢,陡然听楚淮序这么一说,立时吓得脸色苍白,说话时的声音都打着颤:
“什、什么罪臣,小的不知道啊!这些字画,就是巷子口那个张秀才画的啊,我俩说好了,他画我卖,然后再算分成。”
“小的完全不晓得什么罪臣、什么楚淮云啊!还请公子饶命……”
什么都还没问呢,自个儿就都全抖落出来了。
宋听道:“的确是仿品。”
楚淮序却不肯轻易作罢:“仿品就更不行了,人是罪臣,你俩还仿他的画,简直其心可诛啊,莫不是对当今圣上和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有什么不满?”
宋听:“……”
他现在可以肯定,淮序就是心情不好,故意在拿这个小贩指桑骂槐。
但小贩却对此浑然不知,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卖几幅字画挣点小钱,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人都快吓傻了:
“冤枉啊!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小的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晓得这是谁的画啊!”
这么一项罪名被扣在头上,根本不是他能担得起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几位大人饶命啊!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再、再不敢卖了,小的这就将它们收起来,回去就烧掉!”
他双腿抖如筛糠,说着便要去收那些字画。
虽然只是仿品,但到底关乎楚淮序的兄长,宋听不可能真让人将这画烧了。
他拦下小贩,拿起那幅寒梅图道:“莫怕,这幅画我要了。”
小贩看看宋听,又偷偷去瞧那位红衣公子,却见那人睨眼盯着好说话的玄衣公子,表情似笑非笑:“不怕我去向官府举报?”
谪仙一般的长相,性子却是极差,反观那玄衣公子,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视线却始终盯着眼前的人。
“不怕。”他说。
楚淮清:“那我就负责喝!”
“大哥,你也太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