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其实很暗,但这个人的模样早就刻在宋听的心底,叫他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楚淮序的眉眼。
他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男人脸上,用目光一点点地描绘着。
眉毛、眼睛、鼻子、薄唇,还有凸起的喉结。
上面还留着宋听落上去的吻痕。
“主子。”
“别不要小狗。”
“求你。”
他仿佛一只真的遭到抛弃的野犬,目光痴迷地凝视着这个对他来说比生命更重的男人,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宋听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身侧的那只手掌。
等了一会儿,见男人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便得寸进尺地再握住一点点、再一点点,直到将那只手彻底握进掌心。
这才抿着唇笑了笑,心满意足。
便是连身上的剧痛都减轻不少,慢慢地睡着了。
楚淮序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被滚烫的温度给热醒的,睁眼就看见侧躺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
和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黑暗中,锦衣卫指挥使眉头紧皱、满脸热汗,想也知道是陷入了怎样的痛苦中。
“宋听?”
“醒醒,宋听……”
他搡着男人的肩膀,后者却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牙关紧闭着,面色更加痛苦。
楚淮序“啧”了一声,伸手摸了把男人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滚烫。
比之前烧得更厉害了。
大半夜的,楚淮序其实不太想理他,反正指挥使大人野狗一般,发个烧不至于真的死掉。
“小狗……小狗疼……”男人含糊不清地呓语着,紧闭的双眼中有眼泪落下来,不知不觉就爬了满脸。
“……”疼死你算了。
“主子,小狗疼,别不要小狗……”
糊涂成这样,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这可不行。
而且……他看了看窗外,外面的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宋听这样死掉、或者傻掉。
楚淮序叹了口气,坐起来。
陷入昏睡中的人却仿佛察觉到他想要离开的意图,握着他的手抓得更紧。
“大人好狠的心,这是想将奴的手捏碎?”
这时候的宋听神智都不清醒,哪里能听进去楚淮序的这句揶揄,后者也不过是实在恼怒,才自言自语地丢出这么一句。
然而叫他没想到的是,那只紧握着他的手却真的松开一点点。
“……”楚淮序张了张嘴,垂眸轻嗤了一声。
“今夜是谁在外面轮值?”他目视着窗外,轻声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在门外,透过皎洁的月色,映出模糊的一个黑影。
“公子。”
是祁舟的声音。
“你家大人快烧死了,去端盆冷水来。”
祁舟做事很迅速,没一会儿就将水端来了,楚淮序被困着一动都动不了,就指挥着祁舟搓帕子。
“给我吧。”
祁舟犹豫了一下。
楚淮序挑着眉,没好气道:“怎么了小大人,难不成你还担心我能用帕子绞死或者悟死你家大人?”
“……”祁舟到底还是将手中的帕子递了出去。
楚淮序将湿帕子敷在宋听滚烫的额头,祁舟肃着张脸,看起来忧心忡忡。
“皱眉做什么,他命硬得很,死不了。”楚淮序说。
他此时就靠在床头,身上只着一身里衣,前襟大敞着,无论是语气和表情都很淡,就像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更像是哪怕宋听真的死了,他似乎也不在乎。
祁舟的双眉不自觉皱得更紧。
“怎么?”这个细小的动作落进楚淮序眼里,后者掀起眼皮,目光刺向他,“想杀我?”
祁舟躬身:“属下不敢。”
“嘁。”楚淮序觉得没意思,摸索着手上的玉扳指,懒懒地将人打发走,“行了,滚吧。”
祁舟躬身告退。快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视线迅速在淮序的那只绿扳指上绕了一圈。
“属下僭越,但大人曾向我等下过死令,大人说,公子大于一切,包括大人自己。”
楚淮序的动作顿了顿,接着饶有兴致地问:
“噢?那如果刚刚我没有叫你进来,你当真能放他高烧不退?”
祁舟:“……是。”
“这倒是无妨、祸害遗千年,一场高烧若是真能要了他的命,那也是他无用。。”
楚淮序笑眯眯地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倘若有朝一日,我叫你们杀了他呢,你们听是不听?”
祁舟面色又是一肃,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有些难回答,但他还是恪守着命令,朝楚淮序道:
“属下……必当奉命行事。”
“是么。”楚淮序若有所思地看了人一眼,“滚吧。”
他脸上原本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等到祁舟一走,那点笑意倏地散去。
楚淮序垂眸盯着床上的人,眸光冰冷。
而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安,气息渐渐急促起来,像是拼命想睁眼醒来,却失败了。
楚淮序很难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这个人此刻对他所做的一切,仿佛真的是对他情根深种,愿意为了他去死。
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爱也好,愧疚也罢,他都不需要。
视线再次落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宋听的手腕上也有一道鞭伤,很深。
白日掩藏在衣服下面,这会儿却清晰异常。伤口狰狞地外翻着,两边隐隐有腐肉溃烂。
楚淮序用另一只手反抓住那只手腕,轻轻揉了揉宋听的腕骨。
伤口一直蔓延到这里,应该是很疼的,宋听却反倒舒展开眉心,原本很急的气息也渐渐缓了下来。
他似乎本能地认得楚淮序的声音,也认得楚淮序的身体,全身心地信赖着。
因此哪怕是这个人给予的疼痛,都能叫他感到放松。
他渴望着楚淮序,渴望着楚淮序的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宋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楚淮序这时候已经有些困倦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熬不了夜,折腾了那么久,有些受不住,闭着眼靠在床头。
他并没有感觉到宋听已经醒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
宋听一动不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楚淮序就会发现他醒了,然后推开他。
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