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要不要听一下。”苍南晃在西乾月的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道。
西乾月原地站住不动，转头看向他：“可以听一下，但是你没觉得自己在这时候出现不合适吗？”
苍南抬头看了看上方高高悬挂的巨大额匾，还伸出手给西乾月指了一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兵部，以咱俩的官职谁都能来呢？”
“在我召集下属商量远东军军务的时候？”西乾月反问。
苍南摊了摊手，叹气道：“罢了，我还以为咱们夫妇二人……”
“行了，打住！把你要说的事说完，然后去做你自己的事。”西乾月直接打断了他，这几天所有的事一直毫无头绪已经够让她烦闷的了。
苍南这才有所收敛，摆正了神色道：“好吧，我其实只是在想杨秀，你说她是护你而死？具体是怎么个护法？按照我对秦王的了解，他再失去理智也不至于随意砍人，有没有一种可能……当然，我就是猜测一下。或许，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杀杨秀？”
西乾月的眉越蹙越深，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猛抽了几下，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二哥的死真的是杨秀干的，所以西乾清才杀她？原因呢？杨秀一直在我身边近十年，她没有任何理由要……”
苍南摆了摆手打断她：“我还是那句话，你也不能保证，她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你。”
西乾月捏了捏眉心，摇头道：“不，你根本不懂，当时那个情况下的西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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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深秋。
夜风阵阵，虽说才是深秋，吹到身上的风却已经如同腊月寒冬，直让人遍体生寒，冷得刺骨。
深夜，本该静谧平和的望女江边，却全是身着官服的官兵，以及光着膀子只着短裤的精壮士兵。
他们手中的火把和提着的灯将整个江边点的灯火通明。灯光映入安静的江中，仿佛江面也被点上了星星灯火。
望女江的江面沉寂无波，唯一惊起的波澜，是那些光着膀子不断沉入又俘起的士兵。
西乾月站在江边，她一身轻薄衣衫紧贴在身上，赫然也是浑身湿透的状态。
西乾月的身旁，是她的贴身侍女丘荷，丘荷正拿着一件看起来极为厚重的风衣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公主，您就披上吧，算奴婢求您了！”
西乾月摇了摇头，目光甚至都没有分给丘荷半分，她的目光紧盯着河面，又要迈步向着江边而去。却被紧跟在她身旁的杨秀和丘采死死地拽住了。
“公主，远东军和御林军里水性最好的都在这了，您再去也没有什么用啊！您就别去添乱了！”杨秀紧握着西乾月的手腕，连忙招呼着人围在了西乾月的身边，将她继续向前的步子堵得结结实实。
冷风吹过，西乾月脸上的水似乎被吹干了，身上的那丝温热也被抽走了。
丘采握着西乾月的另一只手，只感觉到了冰冷：“主子，披上衣服吧。您就听嬷嬷的吧，奴婢们不会让您再下水了。”
丘荷连忙上前几步，往西乾月的身上披衣服，却被西乾月伸手推拒了：“不必。”
丘荷求助地望向了她们此时的主心骨杨秀。
杨秀看了眼西乾月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对丘荷轻轻摇了摇头。
西乾月甩开了她们二人的手，问道：“找到人了吗？”
丘采拽过一个官兵问了几句，转而对西乾月摇了摇头：“还没有公主。”
杨秀宽慰道：“说不定二皇子根本就没事，也不在此处，只不过是在哪里迷路了，或者是离京有事……”
“三天了。”西乾月转头看向了她，语气里有些冷硬：“你说二哥他能去哪了？他从来不会独自离京，更何况也没有与他相熟的人作陪。西乾清不在，和他最熟的不是只有我吗？他去了哪里能不告诉我，独自一人前去？”
“但也未必就在此处啊！”杨秀皱眉道。
西乾月却只盯着那处岸边，摇了摇头，神情迷茫又痛苦：“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二哥在哪，他会去哪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杨秀走到西乾月的身前，与她对视：“公主，二皇子或许真的根本就没事！您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二皇子在这！”
西乾月似乎想要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但只要她一细想便是头疼欲裂，她伸手捂住了自己额头，在冷风中颤抖不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杨秀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了，伸手接过丘荷身上的风衣就给她兜头罩了起来，将西乾月的颤抖全部压在了厚重的风衣下。
杨秀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既然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能够证明二皇子确实是在这，那就不能确定二皇子真的是出事了。不如让官兵们继续在这搜查，有消息再行禀告，我们先回宫吧。”
西乾月却恍若未闻，她避开了杨秀的视线，继续盯着那处水面。
“公主！”杨秀轻喝一声，这才抓回了一丝西乾月的注意力，她循循善诱：“我们先回宫看看吧，说不定二皇子已经回去了呢？”
杨秀真的是觉得西乾月有时候的某些行为过于诡异了，比如这次。
午睡莫名惊醒后，西乾月整个人就如同癔症了一般。先是火急火燎地派人找了一通西乾承，没找到后便惊慌失措疯魔一样地调来了远东军围江，仍嫌人手不够又去西乾帝那里威逼利诱来了御林军，算下来已经围着这个望女江整整六个时辰了。
期间还不时地自己跳进江中找人，任谁都阻拦不住，简直就和鬼上身了没甚区别。但偏偏还没有人能对这个西乾帝掌心里的小公主说三道四，就这么任由她胡闹到了现在。
西乾月像是此刻才回过神来，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突然开口问：“联系到二哥的影卫了吗？有什么消息吗？”
丘采摇了摇头：“二皇子的影卫其实都直属三皇子所有，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行踪，也根本就没法和他们有什么交流。”
西乾月皱眉问：“二哥失踪了三天，他的影卫一个都没有现身吗？”
“没……”
丘采还没说完，就被一侧跑来的丘荷打断了：“主子！李总管把三皇子宫里的人找来了。”
西乾月瞬间看向丘荷，急促道：“快，把人带来。”
在西乾月焦急地等待中，她终于见到了西乾清宫里的来人。
还没等那人开口行礼，西乾月就急忙问话：“二哥呢？人找到了吗？”
那男子伏了伏身后，抬头盯着西乾月看了几眼，这才做起了自我介绍：“公主金安，小人是三皇子宫内侍卫统领武乔年。”
“武统领，二皇子殿下找到了吗？”杨秀又站在西乾月的身边开口问了一遍。
武乔年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又直直看向了西乾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疑惑：“公主这是何意？二皇子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西乾月愣了愣，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愣住了，西乾月缓慢地，略带犹豫地开口问：“二哥，是还在宫里吗？”
武乔年没答是与不是，他回头四顾，看着周围人群的紧锣密鼓的搜查架势问道：“小人愚钝，不知公主这番兴师动众的目的是……”
西乾月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杨秀却好似听出来了武乔年的意思，先开口了：“公主！老奴就说您的举动真是……”
杨秀看着西乾月，恨恨地跺了跺脚，上前两步替她缠好了风衣的系带，埋怨道：“好了主子！既然已经确定二皇子无碍了，就赶紧吩咐众人撤了吧，我们也该回宫了！哎呦，快去找御医给您瞧瞧，本来这阵子就身子弱受不得寒，这都是干的什么事啊！”
杨秀在那边自顾自地絮叨，走到外围，去伸手招呼着周围的人撤退，西乾月却还是那副有些呆愣的状态，她盯了武乔年几秒钟，仿佛也懂了他的意思，她又开口问了：“二哥，已经回宫了？”
武乔年一直站在原地观察西乾月，见到她与杨秀的反应后，他还是没有回答西乾月的问题：“公主殿下是要找二皇子吗？”
西乾月点头：“对，我找二哥。”
武乔年伸手指了指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开口道：“那这些都是……”
西乾月答：“我派来找二哥的。”
“公主殿下为什么觉得二皇子出事了？为什么要派人来这里搜查？”
不知为何，西乾月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还是先回答了武乔年的问题：“我不知道二哥是不是出事了，我也不知道二哥现在在哪，但我有种感觉……”
她的话没说完，被武乔年打断了：“殿下的意思是，仅凭殿下的直觉，就断定二皇子出事了，还断出了二皇子失踪的地点？”
西乾月皱眉摇头：“不，我不能确定，我只是有一种感觉。”
武乔年轻笑出声，西乾月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笑意该发出的声音，他的目光片刻不移似是有万种深意，他点头道：“二皇子殿下确实是失踪了。”
西乾月浑身一震，这时她反而不敢置信起来了：“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能确定二哥失踪了。”
如果说，她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行为只是为了印证她某种隐隐约约的猜想，那武乔年的话就像是给她的猜测狠狠锤上了钉子，让她一瞬间难以接受猜测变成事实的反差。
武乔年看着她的反应不似作伪，也觉得看西乾月的反应着实是看晕了他了，他开口道：“因为跟着二爷的影卫，全死了。”
西乾月脑中空白了一瞬，一时竟然没有理解他的话：“什么死了。”
武乔年紧盯着她的眸子，又重复了一遍：“二皇子身边的影卫，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回来。”
西乾月没说话，一声没吭。
武乔年在今天来之前，其实已经往最坏的地方考虑了。西乾承失踪三天，影卫一个都没有回来，这隐含的意义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了。只是没有人敢将这个猜测说出口，就这么心照不宣地隐忍不发。
但，他不懂的是。仅仅是西乾承三天没有露面，却引得西乾月如此声势浩荡地倾尽人力搜查望女江。且先不问她是怎么断定西乾承出事了的，这望女江的地点，又是如何确定的？连他都对于西乾承最后的位置一头雾水。西乾月的这番举动，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一些。
武乔年继续问道：“搜查望女江，只是公主一时兴起的猜测？”
西乾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很难解释今天的所有行为，也不懂那股玄妙的直觉是从何而来，但那种隐隐约约并不真切的直觉，确实在将她往望女江的深处引。
西乾月将掌心贴在了自己的心脏处，感受到自己身为巫族的血脉在翻滚涌动，她也解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道：“不是一时兴起，是一种感觉，我不能肯定。”
武乔年皱眉，转而又看了看西乾月带来的大堆人马，回答道：“既然公主殿下搜望女江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小人就不浪费时间在这个地方了。殿下如果真的心急二皇子的安危，不如将手下的人散开，也去别处找找线索，只在此处搜寻，恐怕是难有成效。”
这时，杨秀也已经给西乾月将回宫的马车安排好了，她回到西乾月的身边，扶起她的一侧胳膊道：“走吧公主，我们先回宫，如果有结果再让下人们通知。”
武乔年又将目光在杨秀身上停留了几秒，对着西乾月抱了抱拳：“那小人也就先告退了。”
“等等。”西乾月忽然开口，喊住了已经转身的武乔年。
西乾月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能被风吹散了。多亏武乔年是个习武之人，这才勉力听清，她轻声问道：“西乾清，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