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收破烂,我就有了个外号叫破烂西施。
平日出去收货,也偶尔会碰到些嘴贱的,有时候也有不太正经的社会小青年想要调戏。
但一般也就是一两个,我抄起三轮车上预备防身的小镐拉拉架势,那些小混子倒也吓的屁滚尿流。
可今天不一样,这一来就是四个。
前面俩后面俩,把我包抄在胡同里,显然是早有预谋。
我紧张的要命,但也告诉自己不能慌。
第一时间抄起右手边的小镐头,另一手从地上捡起砖头,往胡同口那边扔过去。
“你们给我滚,不然老娘砍死你们!”
这一下子来四个,显然不拿我这小女子当回事。
我这挥起镐头,胡同口那边的小混子还朝我走来了。
“妹子,看看你长的这么好看,成天跟破烂一起,造的埋了吧汰的可惜了,你跟哥哥们走,哥哥们带你吃香喝辣!”
“去你大爷的!”
我被这小子整恶心了,挥起手里的小镐朝他砍过去。
那小子身手似乎不错,一闪身,不仅躲过我这一下,还一把攥住这镐把。
“妹妹,力气不小啊!哥哥就喜欢你这辣妹!”
“滚,你给我滚!”
我气的浑身发抖,可在这混混看来,却是绝妙的风景。
他笑的更加猥琐“来都来了,要不尝尝鲜,枉费了我们哥儿几个盯你好几天!”
盯我好几天了?怪不得最近我总觉得身后有人,我还往那方面想,想某人是不是舍不得我,在暗中保护我。
如今看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断了就是断了,无论因为啥也完了。
想到这,我心底一阵失落,把肚子里那点不舒服,全都发泄在这混混身上。
我顺手一抓,从三轮车上捡起一个铁销子,啥也顾不上就朝那人脑袋砸上去。
这下他没防备,结结实实被我砸了,砸的后脑勺流血哇哇大叫。
后面的几个混子笑他废物,但同时也朝我这边呼上来。
“小娘们,手真黑啊!看来这女人不调教是真不行!放心你落到我们哥几个手里,肯定治的你服服贴贴……”
完了!
这下四个全上来了。
我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四个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儿。
没捂支几下,就被一个扯住手腕,另一个结结实实抱住我的腰。
我呼救,可这时候就算有人路过,也不敢管这闲事儿。
我心想完了,这下完了。
可谁成想,好巧不巧警察就出现在胡同口。
听到我们这边有声音,俩警察拎着电棍跑过来。
那几个小子看到警察吓蒙了,扔下我想要跑,可警察多训练有素是,一个健步,一个飞脚踹倒俩,另外两个跑了,其中一个警察去抓,剩下的一个,把这俩铐起来,而后上前询问我的情况。
“你没事吧!”
“没事,警察大哥,这四个人是流氓,他们想要……”
我这话还没说完,地上被警察铐住的混混眼睛一转,打住我的话。
“警察大哥,是这娘们先勾引我们的!”
我被这话恶心坏了,气的恶狠狠的瞪过去。
“呸你胡说!”
“我胡说啥了?这都几点了,你一个女人在外面晃荡,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小发廊那地方的女的一样?”
“你……”
我气的差点要捶死那货。
这时候警察嗷一嗓子“刘二小,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们几个小子,常年的偷鸡摸狗,三个月前我刚抓过你,你以为我不认识你了?”
被警察直接点名,刚刚还一脸嚣张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的混子,这下彻底消停了。
“我……我不是……”
“你不是个屁?你偷了西边纺织厂的狼狗吃了,你还有你两个哥们,被我抓住,拘留半个月,这事儿你忘我可没忘!”
“那……那我不是好东西,也不代表这娘们是个好饼!谁家好样的女的,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荡!”
我气坏了,顾不上警察在场,抬脚朝那混子脸上猛踹了一脚。
“我晃荡你妈!我是收破烂的,起早贪黑的挣钱,到你们这些杂碎嘴里还不是好人了?就你们这样不务正业的,有啥资格说我?”
我一顿骂,连警察都懵了,忙上前拉住我。
“姑娘,你别激动!你情况我知道!刚刚就是有人报警,我们才过来的!”
“有人报警?谁?”我问。
警察摇摇头“不知道,就是所里接到个电话,是个手机号,说这里有人抢劫调戏妇女,我们就赶来了!”
那一刻,我有点激动,不理那混子,冲到警察面前“那他说他叫啥了吗?”
“没说,电话是我同事接的,他正要问,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号码……算了!”
我一激动正想问号码,可想想还是放弃了。
别说人家警察会不会告诉我,就算是告诉我,我打过去又能怎样?猜测对了如何,错了如何?对我来说没啥意义。
之后另一个警察把另外两个混子也抓回来,我推着三轮车到附近的派出所做了笔录,然后才回家。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九点多,我这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就跟我抗议了。
可家里也没啥吃的,就剩一个鸡蛋跟一把挂面。
这时候也尽量不生火,我用电饭锅把面条煮了,吃了点把肚子填饱,然后洗洗涮涮后躺在我那张硬板床上。
我转头看向窗外的星光,总还能想起我跟周林那许许多多美好的夜晚。
我似乎开始懂了,曾经他为我创造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就是留给我如今做念想。
可这念想,对我来说甜蜜,却又残忍。
前调是温馨美好,可稍稍从幻想中抽离,又要面对此刻的孤独寂寞冷,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回忆是折磨人的,但我还是愿意每天晚上伴着那些回忆入睡。
有时候我会梦见他,有时候不会,反正一觉醒来,我又要开始忙碌充实的一天。
说来也怪,我忙起来就啥也想不起来,过往甜蜜的苦涩的,似乎都被屏蔽了。
挣钱,挣钱,挣钱……
这俩字,是如今我生命的全部。
我这一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就连我送货的废品站老板,都忍不住调侃几句。
“唐婉妹子,你这是掉钱眼里了,这有多少钱够你赚啊!”
我卸了货,笑嘻嘻的数着钱“这才哪到哪?我要赚钱,赚很多钱,将来在城里买房子,买小轿车!”
收购站老板竖起大拇指“妹子,有志气!”
我推车回头笑“咱们一起发财!”
一晃我干收破烂这行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这行看着不体面,起早贪黑,每天造的跟小鬼似的,可赚钱却不少。
我从最开始身上几百块钱,去了租房子买三轮车不剩多少,到现在已经有了接近三千块,当然这也不都是收破烂挣得,中间也有点别的机会。
两年前李国兴那样一个大学生,在单位里也就不到二百块钱,现在我一个人一个月就能赚千八百块,这份辛苦也属实值得。
跟一般打工的比,我算高收入了,但离我自己的目标还差的很远。
特别是我每天走街串巷,看的多了,接触的人多,我的心态也在渐渐发生变化。
这真的是个翻天覆地的好时代,一切都在发展,这年头只要你脑子活肯干,除非是特别倒霉的,不然都能赚到点钱。
我就亲眼看到早市上倒腾土豆的张老三,干了一年就在城里买了房子,卖西瓜的李老四把旧农用车换成了小卡车,他儿子交了借读费,也上了城里的重点小学,还有从南方倒腾录音机的花姐,她儿子娶媳妇儿给买了新楼房,还配了小汽车……
以前我在农村,觉得吃饱穿暖就是幸福的,如今看到城里人日子可以过成这样,我真的羡慕。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钱,有很多钱,是不是周林就不会离开我,他那许多我不知道的无奈,一定跟钱有很大关系。
如果我可以自己支付昂贵的手术治疗费用,是不是我俩的结果会不一样?
每每想到这,我心中会感伤,但很快这些感伤又会化作动力。
我唐婉要挣钱,挣大钱,让我身边的人过好日子,再不用为钱发愁。
见得多。欲望长。
但书上也说了,欲望这东西并不都是坏的。
人类之所以在不断进步,就是因为人类的欲望,想要好,就要努力,在这不断努力的过程中,门路也就慢慢琢磨出来了。
他们说我是个掉钱眼里的女人,但我想说我不仅掉钱眼里,还是个不安于现状的女人。
干了两月收破烂,我现在已经不完全满足于每天敲大鼓收破烂赚差价。
我想干点大的,让我手里的钱滚雪球,滚的越来越多。
就这样,我每天剜门子盗洞的找门路,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好机会。
我之前收过废布的第三纺织厂。
一个月前,我收破烂中午天太热,就躲在纺织厂门口的大树底下乘凉。
碰巧赶上厂里有检查,有批碎布头子要往出扔,厂里负责扔垃圾的大爷拉肚子,可急坏了车间韩主任。
我好奇就上去问问,他说我要帮他拉出去不要钱,还让让财务给点垃圾清运费。
我不惦记那点垃圾清运费,心里已经打了别的算盘。
之后那韩主任带我去仓库,我小三轮车一车一车往外拉,足足拉了七八车。
忙活了一小天,我才把布头子拉走,又把卫生给人家收拾干净。
三十块钱,我连人带车累的半死并不算多,但这些布头子被我运回家可成了宝贝。
我去批发市场弄了一大堆木头杆,又到大岗上找了几个闲着手脚麻利的外省妇女,之后的日子这帮人整天坐我家院里绑拖布。
她们绑好一些,我就找批发的地方卖掉,这帮人忙了十多天,最后去掉人工跟各种成本,我还赚一千多块。
我手头这三千来块钱,其中一部分钱,就是绑拖布挣来的。
吃了棉布头子的红利,那之后我更关注这种厂子的活儿了,对我来说,他们扔出来的垃圾都是宝贝。
别说给钱清运,就是不给钱我都乐意免费干。
我态度好,他们也愿意找我,这不之前有过合作的韩主任,在厂门口看见我,老远的跟我挥手。
我一看这又有好事儿,乐呵呵的骑车过去。
“小唐,厂里最近有批不合格的布要报废……”
“我要我要……”
“诶呀,这可跟之前的不一样,这些虽然不合格,但也不能算废品,肯定不能白给你!”
韩主任这话我明白,在外面混久了,人情世故啥都懂。
我说有点饿了,一起吃碗面,之后就到隔壁的小卖部买了条不错的烟给他。
我以为这老哥是想要好处,可我这烟一送,他那张脸马上黑下来“小唐,你把我当啥人了?我那话是那意思吗?你小看我了!”
这是拍马屁没拍对地方,见对方不高兴了,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韩主任,我……我这老麻烦您不是不好意思吗?”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厂子,找你是觉得你这姑娘实在,可你要是跟我扯这个,那我……”
他气呼呼说着起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又是道歉又是作揖“韩主任,韩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把烟退了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也是后来交道打多了,我才慢慢了解韩主任这脾气。
这就是个正直到极点的家伙,人如其名,韩正,谁也没他正。
在他的引荐之下,我搭上这批次品货。
虽然以三厂的标准这些是次品货,可我看到那批棉线布料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哪里次?根本就一点都不次,唯一说有毛病的地方,就是棉布印花有点走歪了,其实不耽误用,就这质量,比我们镇里市场卖那玩意强多了。
韩主任看看我“小唐这货你看还行吧!”
我虽然心里对这些布挺满意,但脸上还装的很多疑虑“料子可以,就是图案歪了,要是面上用确实有点……”
韩主任看我有点不想要,跟旁边的后勤主任比划比划五个手指又变成四个手指。
“那就四百,你给四百块钱,这些布你全拉走,不过能不能销出去,可就看你本事了!”
“行!我试试,就冲韩主任对我够意思,砸手里我也高兴!”
“哈哈哈,你还能砸手里,我看你这姑娘可厉害呢!”
“哈哈哈……”
我们在屋里有说有笑,之后俩个主任开了单子,我把钱付上,仓库东南角这堆布料就都是我的了。
下午我乐呵呵的,用我的小三轮把这些布料往家拉,生怕把布弄脏了,我还特别带了塑料布。
这些都是成品布料,都能直接卖的,跟我之前那些破布头子可不一样。
我拉完最后一车,想着到韩主任那打声招呼。
走到他办公室门外,听到他跟俩个主任还有副厂长,正在说什么设备报废锅炉更新。
我一听,这神经又敏感了。
挣钱道又来了,我虽然没干过这活,但我知道有些干废品行业时间长的,靠拆厂子设备可是发了横财呢。
既然让我听到,我就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财,我得抓住机会。
我敲敲门,自告奋勇“韩主任,副厂长,这活我能干!”
韩主任疑惑的看着我“你?这得不少人呢,还得有专业设备,你有那实力吗?”
“那咋没有?有活,我就能干。”
“呵呵你这姑娘,野心还不小,可是在你之前,已经有人要干了……”
“那不是还没拍板儿呢吗?没最后拍板儿,就谁的都不是,实在不行我们公平竞争,他出多少,我再加!”
我这是公然的撬行,但对厂子来说,多一个竞争者,对厂子来说不是坏事。
之后韩主任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没过二十分钟。
只听一个嗓门很高的男人,骂骂咧咧就来了。
“谁?谁是破烂西施,连我的活儿也撬?”
那声音怎么这么熟?
等那人进了办公室,我俩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差点喷了。
“唐婉!”
“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