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闻睁开一条眼缝,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的脸被挡得极严实,根本看不清是谁。隔壁床铺躺着一个人,他不用往上看也知道是季和。
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急切,竟然在抓到他的当天就要动手,也不检查他有没有病、可不可以换血……
心病难医,这种方法不仅治不好病根,还会给季和带来更大的麻烦……不是吗?
这些医生能做的也只是在枪口下卖命,他们不能给季和提出真正有用的建议——因为后者不会听劝。
这项手术难度非常高,甚至称得上完全不成熟,若不是疯子,没谁会愿意做这种事。
可见季和的心病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二姐找准角度,拍完照片就用系统给沈凌云送了过去。
照片里的修闻双眼紧闭,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针管,血液正源源不断地顺着针管流入仪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后,它们最终通向旁边的季和。
修闻头昏脑胀,在心中暗骂这些王八蛋下手忒黑,一闷棍差点把他脑袋砸扁,好在他已经是具尸体,除了头晕外便再无其他感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隐约听到季和向那些医生嘀嘀咕咕交代着什么,随后他便被推到了另一个房间中。
几个白衣人在他身上安装好仪器后,就将他独自留在了那儿。
周围静得可怕,修闻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早已消失的心跳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皱眉左思右想,终于记起来是自己小时候见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哪个倒霉蛋一生会经历两次这样的事……
他无语地敞开手脚,颇有砸烂仪器的冲动。算了,反正照片和证据都已经交到了沈凌云手里,现在的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不急这一时。
黑夜和白昼仅仅一番轮回,屋子的铁门便被人从外面直接破开,“咣当”一声彻底报废。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
针管仪器散落一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修闻看都不看一眼,反正血流不了多久,况且这不是真的血。
他的血早就干涸了。
“砰——”外面响起枪声。
这个声音就像一道命令,很快就有杂乱的脚步和枪声做出回应。
抱着自己的人走得飞快,但手脚极稳,完全不会让修闻感到颠簸难受。他坦然地靠在对方怀中,拿起别在他腰部的手枪把玩。
“沈凌云你好大的胆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话音刚落就有枪声响起,紧接着,刚才说话的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修闻抬眼,只见宋词站在季和的副官身后,保持着开枪的动作。对方抬起冷眼,意味不明地与他对视。
而他身前的副官则瞠目结舌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沈凌云瞥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脚步也丝毫没有停顿。
这个诊所不大,但构造极其特殊,若非熟悉这里,必然会在复杂的楼道里迷路。
沈凌云徘徊了好一会儿,在摸清方向后猛地踹开右侧的铁门,温柔地将修闻放在了唯一的病床上。这张床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灰尘,和其他房间的情况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里很安全,有人会在门外把守,等我处理完事情再来接你。”
沈凌云说罢,替他撵好被子便拿枪离开了。
外面枪声不断,杂七杂八的脚步让人心生惊恐,看来双方已经进入混战。
修闻缓缓起身。
宽敞的白衣陡然垂落,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身上,露出骨瘦如柴的肩膀。
他拨开衣袖,将裤腿卷到小腿上,然后赤脚踏在地面,在白亮的瓷砖上留下两个清晰的黑脚印。
每走一步,他的双眸就变白几分。指尖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缓慢,缓慢——
身后的场景随着他的步伐开始变化,整个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般,扭曲感令人作呕。没过多久天花板上便冒出了一块块黑影,那些黑影不断变深、扩大,直到一缕缕湿漉漉的黑发垂落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头倒垂在天花板上,它们用修闻的脸做出或哭或笑的表情,个个张着嘴巴发出悉悉索索的塑料袋摩擦声,一股阴寒之气顷刻间充斥在屋内。
修闻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串黑脚印,那些脚印黑里带红,若是从远处看,便能发现这些黑脚印拼成了一条长而不断的血痕,就像一根肠子拖在修闻身后……
他默不作声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陶罐,打开后仰头而尽!从他嘴边掉落的黑红粉末瞬间化作一滴滴鲜血,将他的衣衫和双脚染得猩红无比。
【你在吃什么?!】二姐慌乱的声音从系统里传来。
修闻咂嘴擦脸,淡定道:【我的心脏。】
系统那边安安静静,仿佛不曾有人说过话,正当修闻打算拧把手时,二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个世界的记录马上就能恢复,你必须尽快离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再等等,我还有事想做。】
【不行!你不……动!再晚你就成……鬼了!我现在就——小闻!小——】
诡异的电流声穿插在话中,系统突然异常中断,对面的焦急声音瞬间消失。
修闻丢开陶罐,面无表情地冲天花板的头颅们道:【你们有没有闻到火药味?】
“嘶啦嘶啦……”
他垂眼看向地板:【在下面,去吃掉。】
收到命令的人头们立即弯眼咧嘴,顺着墙壁缓缓往底下挪动,这诡异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惊悚。
待人头们消失后,修闻便打开了房门,外面看守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凉气袭晕在地。修闻看也不看,拖着步子往枪声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后就多出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它们发出轻如耳鸣的嬉笑声,像极了重见天日的囚徒。
很快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到一间屋外,修闻拍拍衣衫,眯眼往里看去。
只听得沈凌云哼笑。
季和身后的一个小兵瞬间取出匕首抵住他的大动脉。仔细一看,那小兵眉眼清秀,十分眼熟,可不就是花楼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兔崽子可真会藏啊!”季和哈哈大笑,手中的枪也被迫放下来,“我老了,反应迟钝……竟被你们摆了一道。你们想救修闻是吧?”他沙哑笑着,眼神里满是得意。
“可惜,你们救不了他。”季和摇头,做出惋惜模样,“他的血已经被我抽了大半,现在只能靠机器吊着一口气,如果我死了,机器就会停止运作,他也活不成。”
“嘻嘻嘻……”修闻身后的黑影们闻言偷笑。
修闻咧嘴。
这威胁不管用。
果然,沈凌云脸色微凝,随即便舒缓开来,抬起手臂对准他的臂膀就是一枪,俊俏的脸格外嚣张肆意:“是这样吗?那你身后的人是谁?”
季和痛呼一声,笑容当即凝固,不知为何,他竟真察觉出一丝怪异。他猛地回头,跟双目发白的修闻来了个对视。
后者笑容森然,招了招手。
这一幕将不知情的人都吓得半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什么……!”季和冷汗直流。
修闻不再躲闪,缓缓推门走了进来。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的左脚隐隐泛白,似乎出现了化骨迹象。
后面那些东西顿时隐匿于黑暗中,瞪着圆溜的眼睛暗笑。
“啊啊啊——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闻歪过脑袋,做出思考的样子。脖颈处的伤因为这一个动作直接裂开一个大口,腐肉当即暴露在众人眼前。
意识到失态的修闻迅速端正身子,如幻影般闪现到季和面前,将一口黑血啐在了他的面门。
死人啐黑血,还啐在面门,可谓歹毒至极。
这不是活生生的诅咒是什么?
修闻弯起眉眼,嘴角咧开一大截,铁锈味儿当即就从他口中弥漫出来,熏得季和直作呕!
花楼月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眶缓缓盈泪。
修闻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重新对季和笑了笑:“你想要我的血?可我早就没血了……”这道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仿佛有七八个人在齐声絮语。
说罢,他伸出毫无血色的臂膀,划过利爪,灰白的手臂当即血肉翻出,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唯有黑乎乎的黏液在里面晃荡。
白胖的蛆虫仰起脑袋,随后又俯身啃食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