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川府,夜色渐浓。
淅水河上,有无数画舫,行人游客万千,或是观景,或是寻花问柳,好不热闹。
堤岸旁,有车马隆隆而至。
路上行人皆是急忙躲避,闪身一侧。
落霞阁。
画舫耸立,万千花光流转。
只是站在舫下,便有悦耳丝竹、琴瑟和鸣。
画舫雕龙画栋,甚至有百灵、玄鸟绕梁,其规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不同于其他画舫,门前揽客,舫中女子极尽风骚之能事。
落霞阁只是竖立在此,便已经是淅川风月之所的标杆。
“大人,落霞阁已到!”
苏澄下马,站在车辇前,缓缓说道。
车辇前的玉流苏摆弄的噼啪作响,刘潇毅缓步走了出来。
浑身上下的玉坠噼里啪啦,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他尊贵的身份。
“派头一般,倒是临水弄舫,揽尽淅川景还算是能加几分!”
刘潇毅提了提裤子,大步往里走去。
这般做派,倒是让周围的看客心中疑惑。
“这是哪家的公子?原来从未见过?”
“今日北门禁严,怕不是外地来的贵家,你们瞧,龙骧虎卫伴在左右。”
“......”
苏澄听到此话,也是脸上无光。
瞧着刘潇毅那番做派,心头纳闷。
淅川府内,七望子弟多是自律克己,即便是穷尽奢华,至少也不会让平民看到。
这厮倒是有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纨绔。
莫非帝都的习俗就是如此?
“苏大哥,咱们该当如何?”
四下有赤霄营的卫士凑上来问道。
“守在画舫旁候着,我随他进去!”
苏澄安抚手下人,跟上了刘潇毅的步伐。
画舫之上,早有人候下。
别处门前揽客的妈妈叫做老鸨。
这落霞阁倒是有个别致的称呼,叫做觅花宝娘。
苏澄早早派人便到落霞阁通知了。
那落霞阁的宝娘站在舫前,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一般。
“这位便是帝都来的贵胄,当真是器宇轩昂,只看面子便知定是温文尔雅,皇家贵族之人,落霞阁有您前来,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宝娘早在这经年的风月场所中锤炼了一张针插不进的嘴皮。
“在帝都之时,便听他人常说这落霞阁如何如何,今日我倒要来亲自看上一番!”
刘潇毅大马金刀的往里走去。
苏澄跟在身后。
舫内有白雾缭绕,入门之处,便是水气漫漫,化作香波,点点入鼻。
待得白雾扑面,眼中一眨之后,仿若入了灵府洞天一般。
堂间开阔,四处皆以白玉壁铺就而成,玉璧之上有云纹流转,灯火映照下,似浮云流动。
那白雾香气来自堂中的泉台,泉水汩汩,叮咚作响,氤氲之中便有雾气腾出,水中有五彩锦鲤,往来翕忽,平添灵动之气。
泉台之上,有胡姬旋舞,身着七色霓裳的乐师吹箫奏笙。
堂中食客皆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公子,落霞阁中共有五层,这一层,便是叫做‘迎仙’,此境便是愿诸位修士都能得道成仙。”
“已公子之姿,怕是要上到五层,第五层话做‘九霄’,上九霄揽月,最是适合公子了!”
宝娘在前方带路,面上笑吟吟的。
苏澄在堂内四望,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着实让人惊诧。
可看刘潇毅却是站在原地。
“这位妈妈,我这人孤僻,见了人多便心烦,心若是烦了,便要打人骂人,素来如此,还请这位妈妈帮我清一清人,将这屋内再好生打扫一番!”
刘潇毅轻眺四周。
宝娘脸色一怔,旋即露出笑容:“公子,五楼安静,空无一人,公子听不到下方的嘈杂之声。”
“我说得话,你听不明白么?”
刘潇毅脸色一沉,顿时四周氛围便冷了下来。
“这...”
宝娘为难的看向苏澄。
“大人,此处开门迎客,咱们还是莫要为难人家!”
苏澄恭敬地说道。
“柳靖川吩咐你好好陪我,你便是这么陪的?”
“也是看你是淅川虎卫旗下,若是我手下,早就大耳瓜子抽上去了!”
刘潇毅面沉如水,紧紧盯着苏澄。
苏澄无奈,不愿多惹麻烦。
“宝娘,今日阁中所有损失,皆有虎卫来算账,各家子弟也都吩咐过,一定要伺候好刘公子!”
苏澄将宝娘拉到一旁,悄声说道。
这落霞阁背后本就是七望在操纵,她不过是台前之人罢了,有何话语权。
当即讪笑着,便拉下脸皮去各桌。
“诸位公子,今日这场被人包下了,还请诸位移步他处,今日在本店所有开支尽皆免了。”
宝娘脸上赔着笑容。
砰——
顿时便有人将酒碗一砸,桌子一拍。
“去你娘的,老子方才进来,未听见有人与我说包场,你现在来和老子说?”
“宝娘,这落霞阁我可以提前三月便与朋友定好,今日朋友来此,便遭了这待遇,我如何都说不过去吧?”
“老子要别人免什么开支,逛个窟子的钱,老子还是出得起的!”
霎时间,四下有人站起,对着宝娘一阵诘难。
“打起来,打起来,哈哈!”
刘潇毅似乎乐得见到这般场景,竟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静静观看。
苏澄见场面越来越乱,有人相互推搡起来。
忽的——
腰间宝刀沧浪浪出鞘,大喝一声“龙骧虎卫捉拿要犯,不走者,一律按要犯处理!”
苏澄宝刀一拔,画舫外的虎卫尽皆奔了进来。
明晃晃的钢刀亮起,食客们终于是惧怕了。
“算了,何苦如此,既是风月场所,便该大家同乐嘛,哈哈!”
此时,刘潇毅站起来朗声笑道。
苏澄脸上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刘潇毅。
刘潇毅头也未回,径直往楼上走去。
“他么的,欺人太甚!”
“莫要冲动,这人不知是何处的贵公子......”
场面更加乱了。
“大人,你瞧这事儿给闹的!”
宝娘脸色纠结地看向苏澄,赶忙吩咐下人去安抚客观的情绪,旋即又自顾跟着刘潇毅上了五楼。
“啧啧,这便是帝都来的公子么?这气性够大的呀!”
“往常七望的子弟也未见过有这么古怪的脾气。”
四周的赤霄营卫士纷纷咋舌。
“莫要多嘴,莫生事端!”
苏澄皱起眉头。
回望楼梯,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
不禁浮现出昨夜苏恒与自己所说的话。
楼下忙活许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苏澄径直往上,站在一楼楼梯口。
不多时,便听见楼上叮铃咣当响,一片打砸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批裹着香风、身姿荣耀俱佳的美人咚咚下楼。
宝娘在其后,紧紧跟随。
“何事?”
苏澄立马问道。
“大人,这位公子实在太难伺候了,从兜里拿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来,又是鞭子、又是链子,我这阁中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些?”
“还说,姑娘们皮嫩,遭不住折腾,让我去伺候!”
宝娘天都塌了。
“他不是要化形的妖女么?怎得要求这多?”
苏澄心底压着一股气。
“谁知道呢......”
宝娘哒哒哒,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苏澄脸色难看地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大人,还是您上去劝劝吧,咱们着实是伺候不起!”
宝娘哀求着苏澄。
苏澄犹豫了片刻,便噔噔往上。
行至五楼,五楼清风朗月,景色独美。
静谧无比,夜风吹动廊中的玉帘四处摆动,风铃之声悦耳,如清泉流响。
“大人?”
苏澄呼喝了一声。
良久,未见人声。
倏地,一抹血腥味儿钻入鼻中。
苏澄脸色一变,将刀拔了出来,蓦地往阁中冲去。
大门打开之际,血腥便映入眼帘。
玉塌之上,刘潇毅半截身子躺在血泊之中,头颅落在了玉塌下的鞋箱之上,血液还在升腾着热气。
死了?
这他么就死了?
苏澄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