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有军士星夜负棺。
淅川从未见过这样的稀罕事儿!
霎那间,周家四周人影绰绰。
或居茶铺、或在屋顶...纷纷削尖了脑袋,竖起了耳朵,势要看个明白。
便是西城烟柳楼中的骚客们,也匆忙穿好衣服,出来瞧个热闹......
“周淳?可是龙骧营的旗官周淳?”
“正是此人!”
“不会吧,周旗官素来厌恶他人叫他英雄!”
“这是为何?”
当下,便有人三两成群聊了起来。
“你们不知,周旗官之父当初在军中,据说是为了掩护大家撤退,独自一人断后路,救了同袍八百余人!”
“周旗官还是烈士之后?那为何厌恶他人叫他英雄?”
“他父亲故去之后,城务府大肆吹锣送匾。”
“周旗官年幼,将那匾额摔了,哭着说他不要这冷冰冰的匾额,他要父亲!”
“原来还有这番因果...难怪。”
“平日里,只见周旗官吊儿郎当,唯利是图,没想到内里也与他父亲一般,是个为国为民的好汉子!”
“终究是英烈之后,流着英烈的血脉。”
“周家实在乃我淅川典范呐,绝了一脉,尽是忠烈!”
“......”
周父之事,一直只在七望之中流传。
平民百姓只知周家忠烈,七望之中,周家名声也是最好。
如今苏澄这一番,周家的名声更是达到顶峰了。
苏澄跪在周家门前,手里拖着万民帛,脸色悲伤。
可心头却是松下一口气来。
“吱嘎~~”
厚重的玄铁大门缓缓打开。
“门前所跪何人?”
大门处立了一道人影。
“赤霄营中卫士苏澄,特来送周旗官遗物!”
苏澄将万民帛举向头顶。
屋内人始终未出,等了片刻,便有一声哀嚎传来。
“淳儿!淳儿!”
一老妇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奔了出来。
一把扑在了那口灵柩之上。
“我儿呢?我儿呢?”
袁氏推开棺头,只见其中只有一件碎裂的金缕衣。
“夫人,周旗官此番请命前去雪镇探查大能战场,那战场还留有大能残留。”
“大能残留致使千里冰封,导致山中民不聊生。”
“旗官见了不忍,当时说道‘我等为修士,更是龙骧营军士,如何能看百姓置于水火。’”
“说罢,旗官便去清那残留,谁料还有一抹大能意念在其中。”
“若是那意念爆发,方圆千里都将陷入炼狱,周旗官身先士卒,以一己之力,扼住意念,最终,同归于尽!”
苏澄说到悲处,眼泪扑簌簌地下。
“你放屁!你放屁,我儿怎会......”
袁氏脸色恶狠狠地扑向苏澄,里屋却传来一声断喝。
“夫人,是小的护卫不力,夫人要杀要剐,小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苏澄忍着袁氏的殴打,情绪愈加激烈。
这一番,看得四周之人脸色惊讶。
“好忠烈的汉子啊!”
“这周家也忒不像样,他人星夜负棺,送烈士遗物归来,却在门前让人又打又骂!”
“为人父母,人之常情嘛......”
“那也不必如此,平白掉了七望的脸面。”
人声沸腾,纷纷感叹苏澄之忠。
那袁夫人听到苏澄此话,顿时竖起了眼睛。
“你这小卒,竟然架我?你自己说的要杀要剐,来人呐,把他给我捆了!”
袁夫人召集左右。
左右对视一眼,迟疑了片刻,便当真打算上前擒住苏澄。
“婶婶,莫要如此!”
“这便是周家的待人之道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周府门前,一道来自人群之中。
周府中走出一少年,十七八岁,唇红齿白,正是周暮渊幼子周戟云。
人群之中是柳靖川。
“我军中卫士舍生忘死,连夜带回周旗官遗物,就是如此被对待吗?”
柳靖川脸色愤怒,瞪着周戟云。
“靖川兄切勿动怒,婶婶悲恸,也在情理,周家谢过大恩,父亲还请卫士前往府中一叙,周家必然是以礼相待,答之谢之!”
周戟云倒是知书达理,上前抱了一拳。
苏澄看了一眼柳靖川。
“我随你进去,将原委好好同周家主一说,周家自然不会怪你的!”
柳靖川将苏澄拉了起来,便往屋内走去。
留下袁氏瘫在灵柩之前,失魂丧魄。
......
周家府内。
柳靖川带着苏澄踏进了园中。
一方小亭处,周暮渊微闭双眼,端坐石凳之上。
“小侄靖川见过周世伯!”
柳靖川走在头前,笑着躬身道。
苏澄跟着行礼。
“此事,你做的?”
周暮渊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中如有锋刃流转,气势非凡。
柳靖川一愕,旋即笑道:“世伯这是说得什么话?”
“下月淳儿与你争校尉之位,此时他陨落,你似乎是最得利的!”
周暮渊盯住柳靖川,眼眸深邃。
“世伯所猜没错,只是如果是我做的,今夜我也不会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更何况,我柳家平川枪之意,世伯也知我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柳靖川哈哈大笑,没有丝毫的紧张,坦荡无比。
听到这话,周暮渊的气势一收,脸上才渐渐露出笑意。
至于苏澄,完全被忽略了。
一个卫士要杀周淳,无疑是天方夜谭。
“说说吧,事情的原委!”
周暮渊将眼神看向苏澄。
“不敢瞒过周大人,在下就是雪镇人,听闻家中冰封,心有忧虑,恰逢旗官去雪镇探查神文遗留之事,便一同前往!”
“旗官到了遗留神文之处探查,谁知那冰字神文有大能残念遗留,加上谷底血肉甚多,久而久之,那神文变成了一道法宝。”
“......”
苏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呵......”
周暮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料想是这个结果,淳儿之性格,若要说他舍生取义,我是万万不信的。”
周暮渊嘴角似笑非笑。
“周大人,小人自知此事重大,与我撇不开关系,故而做了主张,还请周大人赎罪!”
苏澄抱拳躬身道。
“如此,也算是他的归宿了吧!”
“说是救了一镇人民,总归是比夺宝而死要好听多了。”
周暮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谢周大人体谅。”
苏澄面露感激的说道。
“你这小卒,倒是颇得靖川器重,今日负棺之事,恐怕背后有些他的手笔吧?”
周暮渊斜睨了一眼柳靖川。
“哎,世伯,手笔这字可用得太重了,我只是顺水推舟!”
柳靖川连忙摆手。
“罢了,戟云,取些金银来,犒赏这位卫士,布告全城,以后此人乃是我周家的贵客!”
周暮渊唤来自家幼儿。
周戟云带着一方百纳袋走了过来,送给了苏澄。
苏澄还欲拒绝,却被硬塞在了手中。
“谢过周大人,此乃雪镇村民共纳的万民帛,还请周大人过目!”
苏澄将万民帛递上。
柳靖川与周暮渊寒暄两句,便带着苏澄道谢退了出去。
周暮渊瞄了一眼万民帛,便扔到了一旁。
“父亲,怎可听他们一面之词,若是深挖下去,我不信这柳靖川没有干系?”
周戟云看见两人离去的背影。
没想到,柳靖川一出面,直接将矛头带到自己身上了。
可事实,还真和柳靖川没什么关系。
“今夜全城轰动,即便是要做些什么也迟了!”
周暮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周淳因当年其父之事,一直对家族颇为不满,这些时日,他母亲来讨聚鼎丹,借他父之事威逼,我一直未给,你可知为何?”
周暮渊教育起了自家的儿子。
“为何?”周戟云不解。
“他一路坎坷走来,若一朝得势,必定嫉恶如仇!”
周暮渊微眯着眼睛,伸出手来,掐灭了石桌上摇曳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