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
陈无忧将声调扬起,颇有目的地问道:“像是,许厚天那样?”
“你倒是聪明。”赫连朗明先是点头,旋即却话锋一转:“那么,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所有人,连曾经的我在内,都认为所谓灵心,即赤子之心。”
“纯洁,闪亮,如婴儿般热烈真诚。”
赫连朗明指向陈无忧的胸口。
“你觉得呢?”
闻言,陈无忧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盯着赫连朗明。
后者顿眉头一蹙,没好气地说道:“你看老夫作甚!?”
呵。
毫无征兆的,陈无忧嗤笑一声。
那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赫连朗明:“......”
这货有病吧?
“你又笑什么?”
“我啊。”陈无忧散漫地晃着眸光,“我笑你们,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
“嗯?”
听闻陈无忧的嘲讽,赫连朗明却并未像方才一样生气。
“按你说的,你似乎颇有见解?”
陈无忧将手贴在胸口之上。
“所谓灵,源于万物苍生,当是一种极特别的性质,你可以说它虚无缥缈,也可以无知地说它无足轻重。”
“但是...”
赤阳剑簌地出现在陈无忧的手上。
一剑劈出,剑气纵横。
数十棵古树,就这么轰然倒下。
陈无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明显超出了赫连朗明的预料。
“不用意外,我只是在举个例子罢了。”
说着,陈无忧缓缓走到一棵倒下的古树旁,俯身摩挲着光滑的切面。
“修士,灵兽,都可以有灵,而这些古树,同样是如此。”
“我们且不谈论我曾经的过往。”陈无忧凝着眸光,问道:“只扪心自问...单凭我方才之举,你觉得我现在,算是恶吗?”
闻言,赫连朗明微眯上眸子,没有回答。
“你不说,其实也无妨,”赫连朗明的反应,早在陈无忧的预料之中,“毫无疑问,不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个而过分谴责我。”
“甚至,若我做了某些其他的善举,他们会认为我便是善。”
“因为,这是以人的角度。”
“这个世界,除了对人以外的,利用、破坏与掠夺,都不会受到太多的谴责。”
“但,若是从本质上出发呢?”
说罢,陈无忧大手一挥,化出一道焰流,瞬间便将身边的古树烧作齑粉。
“一个灵,斩了无数个灵,若万灵皆为人,那就如同一个人,杀了无数的人。”
说着,陈无忧的嘴角忽地掠起一分‘阴暗’的弧度。
弯起的眉眼,无不透露着半分的邪肆。
“那么此时...我,便是罪无可赦的恶。”
赫连朗明一言不发。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大坛子酒,咕咚咕咚便灌了起来。
“所以啊...”
陈无忧一把将那酒坛夺了过来,将之高高举起,翻倒。
浓醇的烈酒,顿如倒悬的银河,倾泻着涌入陈无忧的口中。
“感受着胸腔轻微的起伏,陈无忧蓦地似醉般将酒坛撇开,张开双臂,沐浴晚风。
“所有的情感,行为,性格,都可以用善恶的 程度 来评判。”
“而灵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它摒弃了一切差别,只从最客观的,最纯粹的因果来评判是非善恶。”
“灵从不分善恶,二者接近极致,亦是灵达到两种极致。”
“至于第三种。”
陈无忧微垂下眸子。
如大梦初醒的人,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夷不惠的善,恰到好处的恶,呈极致的平衡。”
说罢,陈无忧开始将一切的情绪尽数敛起。
脸上的神情,平淡得像是这场对话,不过刚刚开始。
但赫连朗明那邋遢的脸上,却已经是覆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简直...就是个怪物。”
“呵呵。”陈无忧轻笑一声。
“只有在这种地方,我才可能,是怪物。”
......
“赫连朗明。”陈无忧头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中年男子:“灵心憾山诀,你用得比许厚天更强。”
“但那不是玄灵七重和三重间该有的差距。”
“因为你的灵心,早已不再纯粹。”
皎洁的光,如寒霜般笼在陈无忧的身上。
赫连朗明的背影,仿佛在瞬间,沧桑了许多。
往事历历在目,终究是有刹那的分毫,不堪回首。
“你说的,没错......”他有些颓废地点点头,可很快,又振奋起了精神:“但厚天,他那极致的善,还有无限的可能!”
“......也许。”
闻言,陈无忧的眼底似是闪过一分无奈。
但他并未说出口。
“接近单方向的极致,何其困难。”
“外界丝毫的恶,便会将他,拖入死亡的深渊......”
呼。
陈无忧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虽然在意料之外,也并非该有的发展,但好在,他想知道的一切,终于尽数有了答案。
而他自己...
光芒之下,他的身形已然有些虚幻。
也许是那份好奇心,总之,鬼使神差间,他向着赫连朗明说了句无厘头的话。
“赫连朗明,除了那一分,陈小元几乎已经做了他该做的。”
“我不会影响到任何事情,我的时间,也即将结束,但为了能让它尽可能长一些...”
陈无忧默默捡起那坛酒,递给赫连朗明。
“让我再做几日的陈小元。”
咕咚。
接过酒坛,赫连朗明痛饮一口,旋即陷入沉思。
良久,他又破天荒地将酒坛还给陈无忧。
“不同意?”
“哼。”
赫连朗明忽然露出一抹颇猥琐的笑。
“明天,打一百坛酒来,老夫...考虑考虑。”
陈无忧:“......”
你是人啊?
“你要是不同意...”赫连朗明眉头一扬,“那老夫身为一峰之主,可就要把方才的事情,尽数汇报给宗门咯。”
说罢,赫连朗明将酒坛一收,佯装便要走。
陈无忧连忙将他拉住。
“一百坛酒,我答应你,行了吧?”
闻言,赫连朗明的脸上,就连那几道皱纹,都无不透着一分狡黠。
“什么一百坛?”
“你几个意思?”陈无忧眯起眸子。
“一百坛,那是刚刚的价格。”赫连朗明伸出两根手指。
“现在,要这个数。”
陈无忧顿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赤阳剑上,炽灼的灵力,逐渐开始聚拢。
赫连朗明倒退几步。
“你干什么?!”
“哼哼。”
陈无忧冷笑一声。
“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