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观室只剩一张折叠床。
方宥珩让姬小颂休息，自己坐在椅子上守夜。
凌晨三点，白小天的体温终于降到 38度以下，姬小颂半梦半醒间，看见方宥珩在微弱的手机光下修改代码，侧脸线条像被刀刻出来的一样锋利。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会议室，他就是这样专注地盯着屏幕，把她精心设计的卡通吉祥物否决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帮我们？”她轻声问。
方宥珩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过了很久，久到姬小颂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说：“我妻子最后那天……也是高烧。救护车因为一个报告耽误了两小时。他们也是执行上面的命令，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接受。”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他无名指的戒痕上。
姬小颂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喂，”她突然坐起来，“把你手机给我。”
方宥珩不明所以地递过去。
姬小颂三两下操作后还给他：“加微信了。以后佳怡打游戏卡关可以问我，我可是全平台钻石段位。”
方宥珩看着微信列表里新增的“暴躁颂姐”，嘴角微微上扬：“我以为你会记恨我。三年前……”
“职场归职场，救命归救命。”姬小颂躺回去，用毯子蒙住头，“……谢谢你的退烧药。”
*
清晨出院时，阳光正好。
方佳怡在车上睡着了，白小天精神奕奕地玩着方宥珩做的游戏。
等红灯时，姬小颂突然说：“下周我直播带货儿童退烧贴，你来当技术顾问？分成好说。”
方宥珩转动方向盘：“我不做带货。”
“不是普通带货。”姬小颂眼睛发亮，“我们做个智能问诊小程序嵌在直播间，观众输入症状就能得到照顾孩子的建议，你出技术，我出流量，五五开。”
车子驶入小区地库。
方宥珩熄火，转头看她：“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唯一敢当面说我提案是‘花架子’的人。”姬小颂解开安全带，“而且……”
她指了指后座，白小天和方佳怡不知何时靠在一起睡着了，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像一对亲姐弟。
“而且我们家白菜吃完了，听说你家囤了一冰箱？”
方宥珩笑了。
真真正正地笑了，眼角挤出细纹的那种。
姬小颂突然发现，这个总板着脸的技术男，居然有颗虎牙。
“成交。”他说。
*
凌晨 5:23，姬小颂的家里。
白小天的烧退了，但方佳怡却开始打喷嚏。
姬小颂盯着她泛红的鼻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爸不是说你有鼻炎吗？”
“是啊，鼻炎。”方佳怡揉了揉鼻子，眼神飘忽，“每年春天都这样。”
姬小颂冷笑一声，抄起体温计往她额头上一贴。
38.1c。
“方宥珩！”她冲厨房吼，“你闺女也发烧了！”
方宥珩端着刚煮好的姜汤走出来，表情镇定：“正常，潜伏期 24 - 48小时，我们这栋楼有密接者，一般而言大家都逃不过的。”
“那你还让她跟来医院？”
“她不肯一个人在家。”方宥珩语气平静，但指节微微发白，“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如果她真的感染了，我在场总比她一个人高烧没人管强。”
姬小颂哑口无言。
她看着方宥珩蹲下来，把姜汤递给方佳怡，声音低低的：“喝掉，然后去睡。”
方佳怡撇嘴：“难喝。”
“难喝也得喝。”
“我妈以前会放蜂蜜。”
方宥珩的手指僵了一下。
姬小颂突然伸手，从冰箱里挖出一勺桂花蜜搅进姜汤：“现在有了，喝。”
方佳怡抬头看她，眼睛亮了一下，乖乖捧起碗。
方宥珩没说话，但姬小颂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像一块烧红的炭。
*
上午 10:00，封控第三天。
姬小颂的直播间炸了。
“家人们！不是我不想卖退烧贴！是快递全停了！”她对着镜头抓狂，“你们骂我也没用，我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弹幕疯狂滚动：
【那你说个屁！】
【孩子烧到 39度怎么办？】
【颂姐你不是一直都很厉害吗？想想办法啊！】
姬小颂正要回怼，直播间突然卡死。
“靠！”她猛拍路由器，“方宥珩！你家 wi - Fi行不行啊？”
方宥珩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不是 wi - Fi问题，是你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超过服务器承载了。”
“那怎么办？”
“扩容。”
“怎么扩？”
“给我管理员权限。”
姬小颂犹豫了一秒，把账号密码甩给他。
五分钟后，直播间重新开启，画面右上角多了一个小小的 AI问诊机器人。
【输入孩子症状，获取护理建议】
弹幕瞬间沸腾：
【卧槽高科技！】
【这啥？自动回复？】
【试了下，真的能识别症状！】
方宥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临时写了个轻量级诊断模型，数据源是卫健委的公开指南，能缓解 80%的常见问题。”
姬小颂盯着那个小窗口，心跳突然加快。
这不是普通的带货直播了。
这是刚需。
下午 3:00，数据爆炸。
直播间人数突破 50万，AI机器人被调用超过 20万次。
姬小颂的私信爆了，全是家长求助：
【孩子咳嗽怎么办？】
【没有退烧药能用什么替代？】
【孕妇发烧能吃什么？】
她一条条复制粘贴给方宥珩，他再一条条修正 AI的回答。
方佳怡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边擤鼻涕边嘟囔：“你们俩好像战时指挥部。”
姬小颂头也不抬：“闭嘴，喝你的梨汤。”
方宥珩忽然开口：“有人在爬我们的数据。”
“什么？”
“有 Ip在批量抓取 AI生成的护理方案，频率异常。”他敲了几下键盘，“是竞品公司。”
姬小颂眯起眼睛：“他们想干嘛？”
“要么抄袭，要么……”方宥珩顿了顿，“找漏洞起诉我们非法行医。”
“靠！”姬小颂一拍桌子，“那关掉 AI？”
“不用。”方宥珩嘴角微扬，“我给他们准备了点‘惊喜’。”
他输入一串代码，十秒钟后，爬取数据的 Ip全部收到了一份精心伪造的 pdF，那是《病毒家庭防治方案（内部版）》，内容全是火锅底料配方和本地方言骂人宝典。
姬小颂笑到捶桌：“你太损了！”
方宥珩推了推眼镜：“合法反击。”
*
晚上 8:00，危机升级。
方佳怡的体温飙到 39度。
姬小颂翻遍药箱，发现退烧药只够最后一剂。
“你先给小天。”方宥珩立刻说，“佳怡能扛。”
“扛个屁！”姬小颂直接掰开药片，“一人一半。”
方宥珩按住她的手：“儿童用药不能随便分剂量。”
“那你说怎么办？”
沉默。
方佳怡蜷缩在沙发上，脸颊烧得通红，却还强撑着开玩笑：“爸，我要是烧傻了，你能给我做个机器人代考高考吗？”
方宥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姬小颂突然抓起手机：“等我十分钟。”
她冲进卧室，反锁房门，拨通了一个三年没联系的号码。
“喂，老陈？我有个独家新闻给你……对，就是那个‘AI问诊救了几十万家长’的……条件？我要两张防疫特别通行证，现在就要。”
五分钟后，她的微信收到一张电子通行证。
又过了三分钟，方宥珩的手机也响了。
他点开消息，瞳孔微缩：“临时通行证？你怎么弄到的？”
姬小颂咧嘴一笑：“职场生存法则第二条，永远留一张底牌。”
*
深夜 11:30，儿童医院发热门诊。
方佳怡挂上点滴后睡着了，白小天靠在她旁边打游戏。
姬小颂和方宥珩坐在走廊长椅上，各自捧着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
“今天直播间帮了至少十万人。”方宥珩突然说。
“嗯。”
“但一旦解封，99%的人会立刻忘记我们。”
“嗯。”
“为什么还做？”
姬小颂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冷白灯光下像两块黑曜石。
“因为那 1%的人会记得。”她轻声说，“就像我记得你今天写的每一行代码。”
方宥珩怔住。
过了很久，他低声说：“我妻子走后，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代码能救活什么。”
姬小颂没说话，只是把咖啡罐轻轻碰了碰他的。
铝罐相撞，声音很轻，但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像一句心照不宣的誓言。
次日清晨，解封通知突然下发。
姬小颂站在阳台，看着小区大门缓缓打开，恍如隔世。
手机震动，方宥珩发来消息：
「AI问诊模型我开源了，上面刚接入他们的系统。」
紧接着又是一条：
「你家冰箱空了，中午来我家吃火锅？」
姬小颂笑了，打字：
「鸳鸯锅，不然免谈。」
方宥珩回得很快：
「成交。」